二、关于中国
王文:我记得去年在上海,您与中国学者张维为有一场激烈的辩论,他用许多论据驳斥了您的论断,据我所知,一些人支持您,但也有许多人支持张维为。我的意思是,在过去的20多年,想必您与很多国外学者争论过,有能说服您的观点或理论吗?或者说,有没有与您争辩的思想中,您觉得有参考价值的?
福山:我想,那显而易见应该是一些有关政治问题的争论。它有悖于我坚持的逻辑,进而并没有改变我的想法。过去20年,有两个事物的发展对我最初所提理论形成了挑战:一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二是中国崛起。原教旨主义对我的理论并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影响。毕竟,它不会过多地影响自然进化。你知道,很少有人愿意生活在那样的社会中。很多穆斯林来到欧美,并没有改变他们的宗教信仰。而中国经济成功的持久性,就经济体制而言,真的很有影响力。这在某种程度上的确给我的理论带来了挑战。然而, 正如我和张教授所辩论的,我认为,中国这样的发展形势最终会引发一些问题。它必须有所改进。在我看来,中国需要基本上的自由。如果中国不能变得更加开放,提供更多的经济准许权,言论自由,那么它将很难继续发展下去。自由、民主对于市场经济的影响力是不容忽视的。
王文:但去年您在英国《金融时报》发表文章说“美国民主没什么好教给中国”。
福山:对此我必须得解释下,文章的标题并非是我所想要表达的意思。那是他们的编辑所添加的文章标题。我是不会给出这样的题目的。它夸大了我的实际想法。
王文:原来如此。难怪很多人当时对此都不是很理解。但有时,您似乎也存在一些矛盾。我记得几周前,您在接受法新社采访时表明中国将要崩溃?
福山:我不知道当时他们是怎么翻译的。我并不认为中国会崩溃。我只是觉得中国在治理方面存在着一些严重的问题。就其政治选举而言,我认为中国没有健全完善的选举制度。中国很多专家也在感叹,如果没能很好地处理人民大众的反馈意见,其良好的市场发展形势不可能持续下去。其实,中国的领导人正面临着挑战。我认为,这样的政治体制很难持续加强,保持经济发展。一些针对经济增长的体制的确存在问题。
王文:读完您对中国所持观点的文章后,我发现您有时很满意中国目前的状况,有时您又抱有怀疑态度。
福山:对,我最近出版的这本书中,主要的20条观点就是这样的。我并不认为中国相比西方国家而言是第一个步入现代化阶段的国家。但在1800年以前,欧洲与中国存在着较大的差距。
王文:那么您承认中国现在已是民主国家了吗?中国主流政治观点都认为,中国是民主国家。
福山:不,我不这样认为。你可以说中国是一个集权国家,相比很多国外国家,它更能满足人民的需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是民主的。在我看来,民主是有治理过程的,它得包含选举,人们拥有组织自由。只要中国尚且没有这些东西,它就不能被称作是民主国家。
王文:这倒是和中国所呈现的主流观点形象有所不同。在中国主流政治理论中,中国是一个民主国家。就算中国不像西方式选举政治,它的管理运行也变得越来越民主。比如您过去曾提及的基层选举,中国现在也越来越普及。
福山:就选举以及所制定的统一规则而言,两者都会出现逐渐发展的过程。比如,人们是否依法做事,政府在某些程度方面如何面对压力,这些都有一个逐步完善的过程。然而在中国,一旦进入政党选举,这一切就结束了,就不可能有机会去讨论政策的相关事宜。人们对于主席或总理不创造机会来听其想法的处世态度也不满意。整体体系完全是不透明的。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到第一轮选举领导人内部是怎么运行的。结果也许是没有问题的,但这过程并不民主。
王文:您对中国的看法看上去有一些矛盾,一方面,您否认中国是民主国家,另一方面,您承认中国正在快速崛起的势头。过去在人们眼中看来,如果想要增强国力,就得拥有民主制度,但现在事实证明,拥有强大的经济能力,并不一定建立所谓的民主制度。
福山:我不认为人们对此争论不休。19世纪的德国就不是民主国家,但它却是当时发展最迅速的国家之一;日本不也是在19世纪末才快速发展起来的吗?当时它也不是民主国家。
王文:那么在您看来,虽然中国不是您认为的民主国家,但未来其经济仍旧会呈现上升趋势?
福山:是的。就上升而言,中国将变得更加强大。这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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