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九纹龙翦径赤松林鲁智深火烧瓦官寺(3)

独木桥边一个小小酒店,智深,史进,来到村中酒店内,一面吃酒,一面叫酒保买些肉来,借些米来,打火做饭。两个吃酒,诉说路上许多事务。

吃了酒饭,智深便问史进道:“你今投那里去?”史进道:“我如今只得再回少华山去奔投朱武等三人入了伙,且过几时,却再理会。”

智深见说了,道:“兄弟,也是。”

便打开包裹,取些酒器,与了史进。

二人拴了包裹,拿了器械,还了酒钱。

二人出得店门,离了村镇,又行不过五七里,到一个三岔路口。

智深道:“兄弟,须要分手。酒家投东京去。你休相送。你到华州,须从这条路去。他日却得相会。若有个便人,可通个信息来往。”史进拜辞了智深,各自分了路。

史进去了,只说智深自往东京,在路又行了八九日,早望见东京;入得城来,但见街坊热闹,人物喧哗;来到城中,陪个小心,问人道:“大相国寺在何处?”街坊人答道:“前面州桥便是。”

智深提了禅杖便走,早进得寺来;东西廊下看时,径投知客寮内去。

道人撞见,报与知客。

无移时,知客僧出来,见了智深生得凶猛,提着铁禅杖,跨着戒刀。

背着个大包裹,先有五分惧他。

知客问道:“师兄何方来?”

智深放下包裹,禅杖,唱个喏。

知客回了问讯。

智深说道:“洒家五台山来。本师真长老有书在此,着俺来投上刹清大师长老处讨个职事僧做。”

知客道:“即是真大师长老有书,合当同到方丈里去。”

知客引了智深,直到方丈,解开包裹,取出书来,拿在手里。

知客道:“师兄,你如何不知体面?即刻长老出来,你可解了戒刀,取出那七条、坐具、信香来,礼拜长老使得。”

智深道:“你如何不早说!”

随即解了戒刀,包裹内取出信香一炷,坐具,七条半晌没做道理处。

知客又与他披了架裟,教他先铺坐具。

少刻,只见智清禅师出来。

知客向前禀道:“这僧人从五台山来,有真禅师在此。”

清长老道:“师兄多时不曾有法帖来。”知客叫智深道:“师兄,快来礼拜长老。”

只见智深却把那炷香没放处。

知客忍不住笑,,与他插在炉内。

拜到三拜,知客叫住,将书呈上。

清长老接书,拆开看时,上面写道:”智真和尚合掌白言贤弟清公大德禅师,不觉天长地隔,别颜睽远。虽南北分宗,千里同意。今有小浼:沿海寺檀越赵员外剃度僧人智深,俗姓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鲁达,为因打死了人,情愿落发为僧。二次因醉,闹了僧堂,职事人不能和顺。特来上刹,万望作职事人员收录。幸甚!切不可推故。此僧久后正果非常,千万容留。珍重,珍重!清长老读罢来书,便道:“远来僧人且去僧堂中暂歇,吃些斋饭。”

智深谢了。

收拾起坐具、七条,提了包裹,拿了禅杖,戒刀,跟着行童去了。

清长老唤集两班许多职事僧人,尽到方丈,乃云:“汝等众僧在此,你看我师兄智真禅师好没分晓!这个来的僧人原是经略府军官,原为打死了人,落发为僧,二次在彼闹了僧堂,因此难着他。你那里安他不得,却推来与我!待要不收留他,师兄如此千万嘱付,不可推故;待要着他在这里,倘或乱了清规,如何使得?”

知客道:“便是弟子们,看那僧人全不似出家人模样。本寺如何安着得他!”都寺便道:“弟子寻思起来,只有酸枣门外退居廨宇后那片菜园,如常被营内军健们并门外那二十来个破落户侵害,纵放羊马,好生罗唣。一个老和尚在那里住持,那里敢管他。何不教此人去那里住持?倒敢管得下。”

清长老道:“都寺说得是。”

教侍者去僧堂内客房里,等他吃罢饭,便将他唤来。

侍者去不多时,引着智深到方丈里。

清长老道:“你既是我师兄真大师荐将来我这寺中挂搭,做个职事僧人员,我这敝寺有个大菜园在酸枣门外岳庙间壁,你可去那里住持管领,每日教地人纳十担菜蔬,馀者都属你用度。”智深便道:“本师真长老着酒家投大刹讨个职事僧做,却不教僧做个都寺监寺,如何教酒家去管菜园?”

首座便道:“师兄,你不省得。你新来挂搭,又不曾有功劳,如何便做得都寺?这管菜园也是个大职事人员。”

智深道:“酒家不管菜园;杀也都寺,监寺!”

知客又道:“你听我说与你。僧门中职事人员,各有头项。且如小僧做个知客,只理会管待往来客官僧众。至如维那,侍者,书记,首座;这都是清职,不容易得做。都寺,监寺,提点,院主;这个都是掌管常住财物。你才到得方丈,怎便得上等职事?还有那管藏的,唤做藏主;管殿的唤做殿主;管阁的,唤做阁主;管化缘的,唤做化主;管浴堂的,唤做浴主;这个都是主事人员,中等职事。还有那管塔的塔头,管饭的饭头,管茶的茶头,管东厕的净头与这管菜园的菜头;这个都是头事人员,末等职事。假如师兄,你管了一年菜园,好,便升你做个塔头,又管了一年,好,升你做个浴主;又一年,好,才做监寺。”

智深道:“既然如此,也有出身时,酒家明日便去。”

清长老见智深肯去,就留在方丈里歇了。

当日议定了职事,随即写了榜文,先使人去菜园里退居廨宇内挂起库司榜文,明日交割。

当夜各自散了。

次早,清长老升法座,押了法帖,委智深管菜园。

智深到座前领了法帖,辞了长老,背了包裹,跨了戒刀,提了禅杖,和两个送入院的和尚直来酸枣门外廨宇里来住持。

且说菜园左近,有二三十个赌博不成才破落户泼皮,泛常在园内,盗菜蔬,靠着养身;因来偷菜,看见廨宇门上新挂一道库司榜文,上说:“大相国寺仰委管菜园僧人鲁智深前来住持,自明日为始掌管,并不许闲杂人等入园搅扰。”

那几个泼皮看了,便去与众破落户商议,道:“大相国寺差一个和尚甚么鲁智深来管菜园。我们趁他新来,寻一场闹,一顿打下头来,教那厮服我们!”

数中一个道:“我有一个道理。他又不曾认得我,我们如此便去寻得闹?等他来时,诱他去粪窖边,只做恭贺他,双手抢住脚,翻筋斗颠那厮上粪窖去,只是小耍他。”

众泼皮道:“好!好!”

商量已定,且看他来。

却说鲁智深来到退居内房中安顿了包裹,行李,倚了禅杖,挂了戒刀,那数个种地道人都来参拜了,但有一应锁钥尽行交割。

那两个和尚同旧住持老和尚,相别了尽回寺去。

且说智深出到菜园地上东观西望,看那园圃。

只见这二三十个泼皮拿着些果盒酒礼,都嘻嘻的笑道:“闻知师父新来住时,我们邻舍街坊都来作庆。”

智深不知是计,直走到粪窖边来。

那伙泼皮一齐向前,一个来抢左脚,一个便抢右脚,指望来颠智深。

只教智深;脚尖起处,山前猛虎心惊;拳头落时,海内蛟龙丧胆。

正是;方圆一片闲园圃,目下排成小战场,那伙泼皮怎的来颠智深,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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