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七 音辞 杂艺 终制(6)

算术亦是六艺要事〔一〕;自古儒士论天道,定律历者,皆学通之〔二〕。然可以兼明,不可以专业。江南此學殊少,唯范陽祖■精之〔三〕,位至南康太守

〔四〕。河北多晓此术。

〔一〕卢文弨曰:“周礼保氏:‘六艺,六曰九数。’郑司农云:‘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今有重差,句股。’疏云:‘此皆依九章算术而言。今以句股替旁要。’案:今所传周髀,乃周公问于殷高者,即句股之法。”

〔二〕卢文弨曰:“如张苍、郑康成、蔡邕、张衡诸人,皆明此术。”郝懿行曰:“案:长安许商善为算,着五行论历,见前汉书儒林传。又马融集诸生考论图纬,闻郑康成善算,乃召见于楼上。见后汉书郑玄传。王文考与父叔师到泰山从鲍子真学算,到鲁赋灵光殿,见博物志。”

〔三〕宋本原注:“■,音亙也。”卢文弨曰:“隋书律历志中:‘梁初因齐用元嘉历。天监三年,下诏定历。員外散騎侍郎祖■奏稱:“史官今所用何承天历,稍与天乖,纬绪参差,不可承案。”被诏付灵台与新历对课疏密。至大同十年,制诏更造新历。’”器案:广弘明集三引阮孝绪七录序:“乃分数術之文,更為一部,使奉朝請祖■撰其名錄。”南史祖冲之传:“(祖沖之)子■之,字景爍。少传家业,究极精微,亦有巧思,入神之妙,般、倕无以过也。当其诣微之时,雷霆不能入,尝行遇仆射徐勉,以头触之,勉呼乃悟。父所改何承天歷,時尚未行,梁天監初,■之更修之,于是始行焉。位至太舟卿。”此即颜氏所说之祖■。六朝人信奉道教,率于名下缀“之”字;颜氏盖嫌其一門五世,命名相似,故去“之”字簡稱祖■耳。隋書經籍志子部天文類有天文錄三十卷,梁奉朝請祖■之撰。

〔四〕鲍本“位”作“仕”。

医方之事,取妙极难,不劝汝曹以自命也。微解药性,小小和合,居家得以救急,亦为胜事,皇甫谧〔一〕、殷仲堪〔二〕则其人也。

〔一〕赵曦明曰:“晋书皇甫谧传:‘谧有高尚之志,自号玄晏先生。后得风痹疾,犹手不辍卷。或劝谧修名广交。谧以为居田里之中,亦可以乐尧、舜之道,何必崇接世利,事官鞅掌,然后为名乎?作玄守论以答之。初服寒食散,而性与之忤,每委顿不伦。’隋书经籍志:‘皇甫谧、曹歙论寒食散方二卷,亡。’”器案:唐书艺文志有皇甫谧黄帝三部针经十二卷。

〔二〕赵曦明曰:“晋书殷仲堪传:‘仲堪,陈郡人。父病积年,衣不解带,躬学医术,究其精妙,执药挥泪,遂眇一目。居丧哀毁,以孝闻。’”赵熙曰:“隋书经籍志:‘梁有殷荆州要方一卷,殷仲堪撰,亡。’”

礼曰:“君子无故不彻琴瑟〔一〕。”古来名士,多所爱好。洎于梁初,衣冠子孙,不知琴者,号有所阙;大同以末,斯风顿尽。然而此乐愔愔雅致〔二〕,有深味哉!今世曲解〔三〕,虽变于古,犹足以畅神情也〔四〕。唯不可令有称誉,见役勋贵,处之下坐〔五〕,以取残杯冷炙之辱〔六〕。戴安道犹遭之〔七〕,况尔曹乎!

〔一〕续家训曰:“乐记有之:‘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者也。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矣;外貌斯须不庄不钦,而漫易之心入之矣。且君子不可斯须而去礼,是以居处必慎独而常恭,君子不可斯须而去乐,是以琴瑟无故则不彻。’”卢文弨曰:“礼记曲礼下:‘大夫无故不彻县,士无故不彻琴瑟。’”器案:乐府诗集琴曲歌辞:“琴者,先王所以修身理性,禁邪防淫者也。是故君子无故不去其身。”

〔二〕赵曦明曰:“文选嵇叔夜琴赋:‘愔愔琴德,不可测兮。’李善注:‘韩诗曰:“愔愔,和悦貌。”’”器案: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诗,分门集注引“愔愔”作一“音”字,类说作“愦愦”,俱误。周舍上云乐:“歌管愔愔,铿鼓锵锵。”

〔三〕曲,琴曲歌辞;解,歌辞段数。琴一曲曰曲,一段曰解。

〔四〕风俗通义声音篇:“琴,其道行和乐而作者,命其曲曰畅。畅者,言其道之美畅,犹不敢自安,不骄不溢,好礼不以畅其意也。”

〔五〕元刊集千家注分类杜工部诗卷十九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王洙注、宋刊本草堂诗笺三注引“坐”作“座”。

〔六〕御览七五八引郭澄之郭子:“王光禄曰:‘正得残盘冷炙。’”此颜氏所本。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又本颜氏此文;师民瞻注曰:“残杯,谓瓮之余者,香已埋歇;柔肉曰炙,冷炙,谓宿炙也。”

〔七〕赵曦明曰:“晋书隐逸传:‘戴逵,字安道,谯国人。少博学,善属文,能鼓琴。武陵王晞使人召之,逵对使者破琴,曰:“戴安道不为王门伶人。”’”

家语曰:“君子不博,为其兼行恶道故也〔一〕。”论语云:“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二〕。”然则圣人不用博弈为教;但以学者不可常精,有时疲倦,则傥为之,犹胜饱食昏睡,兀然〔三〕端坐〔四〕耳。至如吴太子以为无益,命韦昭论之〔五〕;王肃、〔六〕葛洪

〔七〕、陶侃〔八〕之徒,不许目观手执,此并勤笃之志也。能尔为佳。古为大博则六箸,小博则二茕〔九〕,今无晓者。比世所行,一茕十二棋,数术浅短,不足可翫。围棋有手谈、坐隐之目〔一0〕,颇为雅戏〔一一〕;但令人耽愦〔一二〕,废丧实多,不可常也。

〔一〕卢文弨曰:“家语五仪解:‘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君子不博,有之乎?”孔子曰:“有之。”公曰:“何为?”对曰:“为其有二乘。”公曰:“有二乘则何为不博?”子曰:“为其兼行恶道也。”’”

〔二〕此论语阳货篇文。赵曦明曰:“说文:‘博,局戏,六箸十二棋也。古者,乌曹作博。’方言五:‘围棋谓之弈,自关而东,齐、鲁之间皆谓之弈。’”器案:艺文类聚七四引李秀四维赋序:“四维戏者,卫尉挚侯之所造也,画纸为局,截木为棋。”则博弈又有四维之名。

〔三〕刘伶酒德颂:“兀然而醉,怳然而醒。”文选游天台山赋注:“兀,无知之貌也。”

〔四〕北史高昂传:“谁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也。”

〔五〕赵曦明曰:“吴志韦曜传:‘曜字弘嗣,吴郡云阳人。为太子中庶子。时蔡颖亦在东宫,性好博弈;太子和以为无益,命曜论之。’注:‘曜本名昭,史为晋讳改之。’”案:韦昭博弈论见本传及文选卷五十二,略云:“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好翫博弈,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日尽明,继以脂烛。当其临局交争,雌雄未决,专精锐意,心劳体倦,人事旷而不修,宾旅阙而不接。至或赌及衣服,徙棋易行,廉耻之意弛,而忿戾之色发。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所务不过方罫之间,技非六艺,用非经国,求之于战阵,则非孙、吴之伦也,考之于道艺,则非孔氏之门也。”

〔六〕王肃事未详。

〔七〕葛洪抱朴子外篇自叙:“见人博戏,了不目眄,或强牵引观之,殊不入神,有若昼睡,是以至今不知棋局上有几道,樗蒲齿名。亦念此辈末技,乱意思而妨日月,在位有损政事,儒者则废讲诵,凡民则忘稼穑,商人则失货财。至于胜负未分,交争都市,心热于中,颜愁于外,名之为乐,而实煎悴。丧廉耻之操,兴争竞之端,相取重货,密结怨隙。昔宋闵公、吴太子致碎首之祸,生叛乱之变,覆灭七国,几倾天朝,作戒百代,其鉴明矣。”

〔八〕赵曦明曰:“晋中兴书:‘陶侃为荆州,见佐吏博弈戏具,投之于江,曰:“围棋,尧、舜以教愚子;博,殷纣所造:诸君并国器,何以此为。”’”

〔九〕赵曦明曰:“鲍宏博经:‘博局之戏,各设六箸,行六棋,故云六博。用十二棋,六白六黑。所掷骰谓之琼。琼有五采,刻为一画者谓之塞,两画者谓之白,三画者谓之黑,一边不刻者,在五塞之间,谓之五塞。’”卢文弨曰:“广雅:‘博箸谓之箭。’楚辞招魂:‘菎蔽象棋有六簙。’王逸注:‘蔽,簙箸也。’案:茕,渠营切,即琼也。温庭筠诗用双琼,即二茕也。”器案:史记蔡泽传:“君独不观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集解:“投,投琼也。”索隐:“言夫博弈,或欲大投其琼以致胜;或欲分功者,谓观其势弱,则投地而分功,以救远也。”西京杂记四:“许博昌,安陵人也。善陆博,……法用六箸,或谓之究,以竹为之,长六分。或用二箸。博昌又作大博经一篇,今世传。”案:究即茕之误。字又作●,唐写本王仁昫刊缪补缺切韵卌一清:“●,博●子,一曰投,渠营反。”宋本御览七五四引繁钦威仪箴:“操碁弄碁。”原注:“瞿营切,●,博子。”隋书经籍志:“梁有大小博法一卷。”唐志又有大博经行棋戏法二卷,鲍宏小博经一卷。刘梦得文集观博云:“客有以博戏自任者,迟余观焉。初,主人执握塑之器,置于庑下,曰:‘主进者要约之。’既揖让,即次有博齿二,异乎齿负之齿,其制用骨,觚棱四均,镂以朱墨,耦而合数,取应期月,视其转止,依以争道。是制也,通行之久矣,莫详所祖,以其用必投掷,故以博投诏之。”

〔一0〕赵曦明曰:“世说新语巧艺篇:‘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器案:艺文类聚七四引沈约棋品序:“支公以为手谈,王生谓之坐隐。”能改斋漫录七引语林:“王以围棋为手谈,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为会戏。”则又以手谈为王。高承事物纪原九:“王积新碁势谱图曰:‘王郎号为坐隐,祖约称为手谈。’由是言之,虽说有小同异,然疑晋以来语也。”案:唐志有王积薪金谷园九局图一卷,云:“开元待诏。”一作“新”,一作“薪”,未知谁是。

〔一一〕南史朱异传:“沈约戏异曰:‘卿年少,何不廉?天下唯文义棋书,卿一时将去,可谓不廉也。’”沈戏朱之言,与颜氏此文所论列者合观之,足觇当时风尚。

〔一二〕卢文弨曰:“愦,胡对切,心乱也。”

投壶之礼〔一〕,近世愈精。古者,实以小豆,为其矢之跃也。〔二〕今则唯欲其骁,益多益喜〔三〕,乃有倚竿、带剑、狼壶、豹尾、龙首之名〔四〕。其尤妙者〔五〕,有莲花骁〔六〕。汝南周,弘正之子

〔七〕,会稽贺徽,贺革之子〔八〕,并能一箭四十余骁〔九〕。贺又尝为小障,置壶其外,隔障投之,无所失也。至邺以来,亦见广宁、兰陵诸王〔一0〕,有此校具〔一一〕,举国遂无投得一骁者〔一二〕。弹棋亦近世雅戏〔一三〕,消愁释愦,时可为之。

〔一〕此句上,胡本有“欲”字,未可从。

〔二〕卢文弨曰:“礼记投壶:‘壶颈修七寸,腹修五寸,口径二寸半,容斗五升。壶中实小豆焉,为其矢之跃而出也。壶去席二矢半。矢以柘若棘,毋去其皮。’”

〔三〕续家训“骁”作“骄”,类说、绀珠集四引此句作“今以跃为贵谓之骄”,类说又云:“‘骄’一作‘骁’。”何焯曰:“骁者,似投入而复跃出,挂于壶之口耳而名。”赵曦明曰:“西京杂记下:‘武帝时,郭舍人善投壶,以竹为矢,不用棘也。古之投壶,取中而不求还;郭舍人则激矢令还,一矢百余反,谓之为骁,言如博之腕枭于掌中为骁杰也。每为武帝投壶,辄赐金帛。’”

〔四〕御览七五三引投壶变(隋志:“梁有投壶变一卷,晋光禄大夫虞潭撰。”):“谓之投壶者,取名●(他由切)籔,渐而转易,铸金代焉。逮之于后,人事生矣。壶底去一尺,其下笋以龙玄,(玄,月中虾蟆,随其生死也。横曰笋,龙蛇之形。)运之以皫(平表切)虾、(谓龙下皫螭也。)燕尾,(燕识候而归,人来去有恒,投而归人,自数之极也。)矢十二,(数之极也。)长二尺八寸。(法于恒矢,古用柘棘。)古者投壶,击鼓为节,带剑十二,(入检类二带,谓之带剑。)倚十八,(倚并左右如狼尾状。)狼壶二十,(令矢圆转,面于壶口。)剑骄七十八,(带剑还如后也。)三百六十筹得一马,(言三百六十,岁功成也。马谓之近党,同得胜也)三马成都。”虞氏彼文之燕尾、龙笋,当即颜氏此文之豹尾、龙首。司马光投壶格:“倚竿,箭斜倚壶口中。带剑,贯耳不至地者。狼壶,转旋口上而成倚竿者。龙尾,倚竿而箭羽正向己者。龙首,倚竿而箭首正向己者。”则颜氏之豹尾,司马氏又作龙尾也。

〔五〕续家训“尤”作“以”。

〔六〕续家训、绀珠集“骁”作“骄”。绀珠集又云:“‘骄’一作‘骁’。”

〔七〕卢文弨曰:“陈书周弘正传:‘子,官至吏部郎。’”

〔八〕卢文弨曰:“梁书儒林传:‘贺玚子革,字文明。少通三礼,及长,遍治孝经、论语、毛诗、左传。’其子未见。”徐鲲曰:“南史贺革传:‘子徽,美风仪,能谈吐,深为革爱。先革卒,革哭之,因遘疾而卒。’”

〔九〕“并能一箭四十余骁”,续家训作“并能一箭四十余憍三十余骄”,“憍”当是“骄”误。

〔一0〕赵曦明曰:“北齐文襄六王传:‘广宁王孝珩,文襄第二子。爱赏人物,学涉经史,好缀文,有伎艺。兰陵武王长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面柔心壮,音容兼美。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共之。’”

〔一一〕文选奏弹刘整:“整语采音,其道汝偷车校具,……车栏、夹杖、龙牵,实非采音所偷。”此文校具,与文选义同,当指小障。校谓校饰也。古钞本文选颜延年赭白马赋:“宝校星缠。”注:“校,装饰也。”傅子有校工篇,言妇人首饰及其它车服舆马之饰。南齐书舆服志:“受福望龙诸校饰。”又云:“凤皇衔花诸校饰。”又云:“金辂制度校饰。”又云:“皇太子象辂校饰。”又云:“指南车皆铜校饰。”诸校字义并同。盖工艺谓之校饰,其物品则谓之校具也。

〔一二〕续家训“骁”作“骄”。

〔一三〕赵曦明曰:“艺经:‘弹棋,二人对局,黑白棋各六枚,先列棋相当,下呼上击之。’世说巧艺篇:‘弹棋始自魏宫内,用妆奁戏。文帝于此戏特妙,用手巾角拂之,无不中者。有客自云能,帝使为之;客着葛巾角,低头拂棋,妙踰于帝。’注‘傅玄弹棋赋叙曰:“汉成帝好蹴鞠。刘向谓劳人体,竭人力,非至尊所宜御,乃因其体作弹棋。”则此戏其来久矣。’”器案:御览七五五引弹棋经后序:“弹棋者,雅戏也,非同于五白枭橛之数,不游乎纷竞诋欺之间,淡薄自如,故趋名近利之人,多不尚焉。盖道家所为,欲习其偃亚导引之法,击博腾掷之妙自畅耳。”梦溪笔谈十八:“弹棋,今人罕为之。有谱一卷,盖唐人所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巅为小壶,四角隆起,今大名开元寺佛殿上有一石局,亦唐时物也。李商隐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最不平。’谓其中高也。白乐天诗:‘弹棋局上事,最妙是长斜。’谓抹角斜弹一发过半局,今谱中具有此法。柳子厚叙棋用二十四棋者,即此戏也。”老学庵笔记十:“吕进伯作考古图云:‘古弹棋局,状如香炉。’盖谓其中隆起也。李义山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今人多不能解,以进伯之说观之,则粗可见。然恨其艺之不传也。魏文帝善弹棋,不复用指,第以手巾拂之;有客自谓绝艺,及召见,自抵首以葛巾拂之,文帝不能及也。此说今不可解矣。大明(当作“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上有黄初中刻字。政和中取入禁中。”

终制〔一〕第二十

死者,人之常分,不可免也。吾年十九,值梁家丧乱,其间与白刃为伍者,亦常数辈〔二〕;幸承余福,得至于今。古人云:“五十不为夭〔三〕。”吾已六十余,故心坦然,不以残年为念。先有风气之疾〔四〕,常疑奄然〔五〕,聊书素怀,以为汝诫。

〔一〕器案:终制,谓送终之制,犹今言遗嘱。后汉书宋均传:“送终逾制。”三国志魏书文帝纪:“表首阳山东为寿陵,作终制云云。”又常林传注引魏略:“沐并作终制。”晋书石苞传:“豫为终制。”金楼子有终制篇。黄叔琳曰:“古多厚葬,故杨王孙之论,班史传之,魏、晋间人效其义,多载之于史,要非中道也。况近世物力日艰,人子之情日减,若复以薄葬为训,将举而委之于壑矣。然此篇从遭乱不得厚葬其亲,说到己身不当有加于先,犹恻然动仁人孝子之感也。”纪昀曰:“昆圃先生之说甚是。然厚葬可也,厚歛不可也,二事大有分别,混而一之,则反生拗戾矣。先生亦未免草草也。”

〔二〕辈犹言人次。史记秦始皇本纪:“高使人请子婴数辈。”用法与此相同。

〔三〕赵曦明曰:“蜀志先主传注:诸葛亮集载先主遗诏敕后主曰:‘人五十不称夭,年已六十有余,何所复恨!不复自伤。但以卿兄弟为念。’”

〔四〕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所以知齐王太后病者,臣意诊其脉,切其太阴之口,湿然风气也。脉法曰:‘沈之而大坚,浮之而大紧者,病主在肾。’肾切之而相反也,脉大而臊。大者,膀胱气也。臊者,中有热而溺赤。”

〔五〕奄然,即下文奄忽之意。文选马季长长笛赋:“奄忽灭没。”李善注:“方言:‘奄,遽也。’”

先君先夫人皆未还建邺旧山〔一〕,旅葬江陵东郭。承圣末,已启求扬都〔二〕,欲营迁厝〔三〕。蒙诏赐银百两,已于扬州小郊北地烧砖〔四〕,便值本朝

〔五〕沦没,流离如此,数十年间,绝于还望。今虽混一〔六〕,家道〔七〕罄穷,何由办此奉营〔八〕资费?且扬都污毁,无复孑遗〔九〕,还被下湿〔一0〕,未为得计。自咎自责,贯心刻髓〔一一〕。计吾兄弟,不当仕进;但以门衰,骨肉单弱,五服之内,傍无一人,播越〔一二〕他乡,无复资荫〔一三〕;使汝等沈沦厮役〔一四〕,以为先世之耻;故腼冒〔一五〕人间,不敢坠失〔一六〕。兼以北方政教严切,全无隐退者故也。

〔一〕卢文弨曰:“之推九世祖含随晋元帝东渡,故建邺乃其故土也。本传观我生赋:‘经长干以掩抑,展白下以流连。’自注:‘靖侯以下七世坟茔皆在白下。’”器案:旧山,犹今言故乡。文选谢灵运过始宁墅诗:“剖竹守沧海,枉帆过旧山。”吕延济注:“谓枉曲船帆,来过旧居。”又初发石首城诗:“故山日已远,风波岂还时。”张铣注:“故山,谓所居旧山也。”全唐诗周贺卷秋思:“旧山余业在,杳隔洞庭波。”原注:“‘旧山’一作‘故乡’。”

〔二〕宋本有“已”字,续家训及各本俱无,今从宋本。

〔三〕器案:厝又作措,柩暂置也。迁厝,即迁葬。文选寡妇赋:“又将迁神而安措。”李周翰注:“迁神安措,谓迁柩归葬也。”

〔四〕抱经堂本“砖”作“砖”,宋本、续家训及各本都作“砖”,今从之,下同。

〔五〕徐鲲曰:“顾炎武云:‘古人谓所事之国为本朝,魏文钦降吴表,言“世受魏恩,不能扶翼本朝,抱媿俛仰,靡所自厝。”又如吴亡之后,而蔡洪与刺史周俊书言吴朝举贤良是也。之推仕历齐、周及隋,而犹称梁为本朝;盖臣子之辞,无可移易,而当时上下亦不以为嫌者矣。’见日知录十三卷。”

〔六〕赵曦明曰:“通鉴:‘隋文帝开皇七年灭梁,废其主萧琮为莒公。八年冬十月,以晋王广为淮南行省尚书令行军元帅,帅师伐陈,九年正月,获其主叔宝,陈国平。’”器案:晋书恭纪:“混一六合。”隋书炀纪:“车书混一。”混一,谓混同一统也。

〔七〕胡式钰窦存四:“家资曰家道。陆士衡百年歌:‘子孙昌盛家道丰。’颜氏家训云云,与易‘夫夫妇妇而家道正’不同。”

〔八〕奉营,谓奉祀营葬。

〔九〕诗经大雅云汉:“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传:“孑然遗失也。”正义:“释训云:‘孑然,孤独之貌。’言靡有孑遗,谓无有孑然得遗漏。”案:隋书地理志下:“丹阳郡,自东晋已后,置郡曰扬州,平陈,诏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城置蒋州。”

〔一0〕古人多言江南卑湿。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两言“长沙卑湿”,又淮南衡山列传:“南方卑湿。”又货殖列传:“江南卑湿。”陈书萧传:“愍时赋:‘南方卑而叹屈,长沙湿而悲贾。’”下湿,犹卑湿也。

〔一一〕续家训“髓”作“体”。潜夫论交际篇:“精诚相射,贯心达髓。”此用其文。

〔一二〕后汉书袁术传:“天子播越。”李贤注:“播,迁也;越,逸也;言失所居。”

〔一三〕周书苏绰传:“今之选举者,当不限资荫,唯在得人。”通鉴一一一胡三省注:“资谓门地成资。”

〔一四〕卢文弨曰:“何休注公羊宣十二年传:‘艾草为防者曰厮,汲水浆者曰役。’”

〔一五〕卢文弨曰:“腼,土典切,面丑也。”器案:徐陵与王吴郡书:“孤子无心腼冒,苟■光阴,风疾弥留,示有余息。”杜甫去矣行:“野人旷荡无腼颜。”

〔一六〕本书止足篇:“吾近为黄门郎,已可收退,当时羁旅,惧罹谤讟,思为此计,仅未暇尔。”与此所言,皆为腼冒人间自解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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