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看得伦理真 写出奸徒幻(2)

只见里边马氏听得,便出来道:“富尔谷!先生才死得,你不要就轻薄我女儿!先生临终时,已说定要招胡行古为婿,因在丧中,我不题起,你怎么就这等轻薄?”

姚居仁道:“不惟辱先生之女,又占友人之妻,一发不通!”

富尔谷道:“姚居仁,关你什事?”

姚利仁道:“你作事无知,怎禁得人说?”

富尔谷道:“我也用财礼聘的,怎么是占?”

马氏道:“这一发胡说了,谁见你聘礼?”

夏学道:“这是有因的。前日我拿来那四十两银子、四个尺头,师母说是借他的,他道却是聘礼。”

马氏道:“你这两个畜生,这样设局欺我孤寡!”便向里边取出银、缎,撒个满地。

富尔容道:“如今悔,迟了,迟了!”与夏学两个跳起身便走,被姚利仁一把扯转。

夏学瘦小些,被姚利仁一扯,扯得猛,扯个翻觔斗,道“这□(在)哪个家里,敢放刁?好好收去,给胡兄行礼。若不收去,有我们在这里,学生的银子,师母落得用的,过几时,我们公共偿还。”

夏学见不是头,道:“富兄原不是,怕哪里没处娶妾,做这样歪事。”

拾起银、缎来,细细合数,比原来时少了五两一锭。

夏学道:“师母既是要干净与胡兄,这五两须胡兄招承,他如今如何肯折这五两!”

胡行古自揣身边没钞,不敢做声。

又是姚居仁道:“我代还!”

夏学道:“这等,兄兑一兑出,省得挂欠。”

姚居仁道:“怎这样慌?五日内我还他罢了!”

夏学道:“求个约儿。”

姚居仁道:“说出就是了。”

夏学道:“寄服人心”

姚利仁道:“便写一约与他何妨!”

夏学就做个中人,写得完,也免不得着个画字,富尔谷收了。各人也随即分散回家。

夏学一路怨畅富尔谷:“这事慢慢让我搏来,卖什才?弄坏事!”

富尔谷道;“我说叫先生阿爱也晓我有才,二来敲一敲实。”

夏学道:“如今敲走了!这不关胡行古事,都是两姚作梗,定要出这口气。□(摆)布得二姚倒,自然小胡拱手奉让了。”

富尔谷道:“何难!我明日就着小厮去讨银子,出些言语,他毕竟不忿赶来嚷骂,关了门,打上一顿就出气了。”

果然第二日就着小厮去讨银子,恰好撞着姚居仁,居仁道:“原约五日,到五日你来。” 

小厮道:“自古道:‘招钱不隔宿。’谁叫你做这好汉?”

居仁道:“这奴才这等无状!”

那小厮道:“谁是你奴才?没廉耻!欠人的银子,反骂人!”

居仁听了,一时怒起,便劈脸一掌;道:“奴才,这掌寄在富尔谷脸上,叫他五日内来领银子!”

那小厮气愤愤自去了。此时居仁弟兄服已满,居仁已娶刘氏,在家月余,利仁也聘定了县中茹环女儿,尚未娶回。刘氏听得居仁与富尔谷小厮争嚷,道:“官人,你既为好招银子,我这边将些首饰当与他吧。”

居仁道:“偏要到五日与他,我还要登门骂他哩!”

晚间利仁回来,听得说,也劝:“大嫂肯当了完事,哥哥可与他罢,不要与这蠢材一股见识。”

第二日,刘氏绝早将首饰把与利仁,叫他去当银子,那富家小厮又来骂了,激得居仁大怒,便赶去打。那小厮一头走一头骂,居仁住了脚,他也立了骂。居仁激得性起,一直赶去。这边利仁当银回来,听得哥哥赶到富家,他也赶来,不知那富尔谷已定下计了。

昨日小厮回时,学上许多嘴,道居仁怎么骂尔谷,又借他的脸打。富尔谷便与夏学商议,又去寻了一个久惯帮打官司的叫张罗,与他定计。

富尔谷道:“我在这里,是村中皇帝,连被他两番凌辱,也做人不成,定要狠摆布他才好!”

张罗道:“事虽如此,苦没有一件摆布得他倒的计策。”正计议时,恰好一个黄□(脸)小厮送茶进房,——久病起来,极是伶仃,——放得茶下,那夏学提起戒尺,劈头两下,打个昏晕。

富尔谷吃了一惊,道:“他病得半死的,怎打他?”

夏学道:“这样小厮,死在眼下了,不若打死,明日去赖姚家。你的钱势大,他两个料走不开。”

张罗连声道:“有理,有理!”富尔谷听了,便又添上几拳几脚,登时断气。只是这小厮是家生子,他父亲富财知道,进来大哭。

夏学道:“你这儿子病到这个田地,也是死数了,适才拿茶,倾了大爷一身,大爷恼了,打了两下,不期死了。家主打死义男,也没什事。”

富财道:“就是倾了茶,却也不就该打杀!”

张罗道:“少不得寻个人偿命,事成时还你靠身文书罢。”

富尔谷道:“他吃我的饭养大的,我打死也不碍。你若胡说,连你也打死了。”富财不敢做声,只好同妻子暗地里哭。三人计议已定,只要次日哄两姚来,落他入圈套。

不料居仁先到,骂道:“富尔谷!你怎叫人骂我?”

富尔谷道:“你怎打我小厮?”正争时,利仁赶到,道:“不必争闹,银子已在此了!”

那富尔谷已做定局,—把将姚居仁扭住厮打,姚居仁也不相让。利仁连忙劝阻,一时间哪里拆得开?张罗也赶出来假劝,哄做一团。

只见小厩扶着那死尸,往姚居仁身上一推,道:“不好了!把我们官孙打死了!”大家吃了一惊,看时,一个死尸,头破脑裂,挺在地上。

富尔谷道:“好,好!你两兄弟怎么打死我家人?”

居仁道:“我并不曾交手,怎图赖得我?”

富尔谷道:“终不然自死的?”

姚利仁道:“这要天理!”

张罗道:“天理,天理,到官再处!”两姚见势不像,便要往家中跑,富尔谷已赶来圈定,叫了邻里一齐到县,正是:

坦途成坎坷,浅水蹙洪波。

巧计深千丈,双龙入罗网。

县中是个岁贡知县,姓武,做人有德,操守明白。

正值晚堂,众人跪门道:“地方人命重情!”叫进问时,富尔谷道:“小人是苦主。有姚居仁欠小的银子五两,怪小的小厮催讨,率弟与家人沿路赶打,直到小的家里,登时打死,里邻都是证见。”

知县叫:“姚居仁!你怎么打死他小厮?”

姚居仁道:“小的与富尔谷,俱从方方城,同窗读书。方方城死时,借他银五两,他去取讨,小的见他催迫师母,没得还,小的招承代还。岂期富尔谷日着小厮来家吵闹,小的拿银还他,虽与富尔谷相争,实不曾打他小厮。”

富尔谷道: “终不然我知道你来,打杀了等的?”知县叫邻里,其时一个邻舍竹影,也是富尔谷行钱的,跪上去道:“小的里邻叩头。”

知县道;“你怎么说?”这边就开口道:“小的在富尔谷门前,只见这小厮哭了在前边跑,姚居仁弟兄后边赶,赶到里边,只见争闹半晌,道打死了人。”

知县道:“赶的是这个小厮么?”

道:“是。”

知县道:“这等是姚居仁赶去打死的,无疑了!把居仁、利仁且监下,明日相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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