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木:宣传工作的原则和策略(3)

张文木:宣传工作的原则和策略(3)

四、应对西方文化战略的策略原则

那么,这是不是说,我们就要抵制整个西方文化向我们的传播并拒绝他们的评价机制呢?

不,绝对不能这样。相反,在我们的文化传播能力尚不够强大的时候,还要积极地参与其中并逐渐地利用它来壮大自己。

国际文化传播既然存在着政治斗争,那应对它时就不能不讲策略。1948年3月,在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取得节节胜利,“三大战役”序幕即将拉开的时候,毛泽东告诫全党:“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40]政策和策略的正确性在于它既不能“左”也不能右,而是要符合实际的需要和要求。毛泽东说:“我们党的历史情况表明,在我党和国民党结成统一战线时期,党内容易发生右的偏向,而在我党和国民党分裂时期,党内容易发生‘左’的偏向。”[41]与当时国共合作已近结束的情形相似,由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此轮中美“蜜月”期以及我们利用它在力量不对称的条件下大规模发展和壮大自己历史性机遇正在接近尾声,在这样的时刻,我们在其间的外交斗争就更要注意政策和策略。

中国崛起十分艰难,但成就巨大;而要在独立自主地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前提下说服国际社会接受中国的崛起,今后我们将有更长的路要走和更艰苦、更细致的工作要做。但是,在有限时间内,能够引导受众的并不是只有少数先驱者已经认识到的真理而是可以最直接影响大众的传播工具。这是对传媒问题有深刻洞察力的美国战略思想家李普曼《公众舆论》一书告诉我们的最简单的道理。李普曼曾说在西方社会里“制造同意并非一种新技巧。它已经十分古老了。据说它已经随着民主政治的出现而消亡了。事实上,它是在技术方面获得了极大的改善”[42]。无疑,在“制造同意”的能力上,西方拥有我们无法比拟的高效传播手段、巨大的资金储备、丰富的运作经验、严密的网络体系和组织机构及由此形成的更广泛的国际受众。因而,在中国国际传播手段不足、传播经验不足的历史条件下,要说服世界接受中国,就必须以高度的政治自觉——这是“文化自觉”的核心——的精神和“外圆内方”即不很“政治”的形式积极参与以西方为主导的国际传播体系,在其中有理、有利、有节地对西方损害中国国家利益、干涉中国内政的舆论(比如这几年所颁“诺奖”中就有干涉中国内政意图的所谓“和平奖”)长期坚持最坚决、最不留情面的斗争,同时也要尽可能地选择西方社会能接受——尽管是被忽悠的——的“普世”形式,在其中用中国的元素和解释去影响、说服更多的国家及其人民理解和接受中国的发展。在苏俄建立之初,面对西方强大的舆论宣传力量,1918年10月,列宁在一封绝密信中告诉苏维埃俄国驻瑞士使团的同志:“在法国人、英国人中做宣传工作时,不要吝惜几百万资金。”[43]

对于西方宣扬“普世价值”,我们在国际文化传播中不必要简单地抵制,而要在其中加入我们的解释,比如共产主义也是一种“普世价值”,这从中国孔子的“大同”思想到古希腊柏拉图的《理想国》中都有相通的朴素共产主义思想。这种朴素共产主义思想又与目前西方各种“占领”运动中人民发出的呼声又有相通之处。事实上,我们共产党人的理想完全可以也能够主导西方所谓“普世价值”的话语权。

我们反对的并不是“普世价值”而是按西方标准强求的同一的表现形式。正如普遍的“人类”是存在的,但同一的具体人是不存在的道理一样,将个别国家实现普世价值的具体形式,暗移为普世价值本身,并强求他们国家一律遵守,这与某个人说他就是上帝、某种花说它就是一切花、美国人说他们就是全人类一样,是可笑的。即使是资产阶级上升时期的西方理论家,他们对于今天西方人所谓“普世价值”也是持批判态度[44];现在西方的政客们对他们自己宣扬的“普世价值”也并不真信,而只是将它当作忽悠他国交械投降的工具。既如此,我们也不妨采用“将错就错”的策略,接过他们的话语反客为主:在其中注入中国解释并随中国的发展渐进赢得舆论的主导权。

其实,这些年西方反华势力在总结一次次失败教训后也注意到这样的策略。这几年西方针对中国的各式“诺奖”颁发的尺度也在变化:他们在不降低政治要求的前提下,开始抛弃以往的简单极端的反华手法——这让某些以极端“个性”标榜的人士对2012年“诺奖”某些颁奖极为不满,从脸谱化的政治对抗向温和与草根方向转变。因此,我们也要利用他们的这种策略变化推出或接纳有中国政治立场而形式又比较温和的人选,以此影响更广泛的国际受众。1937年我国作曲家贺绿汀同志创作的《游击队之歌》的歌词说“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这句可作为我们对敌文化斗争中“借船出海”的策略,而紧接着的这句“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抢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的歌词,则可做为我们文化传播中“万物皆备于我”的不变原则。

没有组织路线与之配合策略是不会成功的。1920年,世界共产主义运动面临低潮,为了克服革命队伍中的急躁冒进和简单的情绪,列宁写了《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这本小册子,批评那些只会“空喊‘群众’,‘群众’并拒绝在工会内部进行工作!借口工会的‘反动性’而拒绝去工作”“说什么只要(只要!)‘承认苏维埃制度和专政’”[45]的布尔什维克“也是在做蠢事,破坏自己对群众的影响”。列宁告诉这些党员要“善于在他们中间进行工作,而不是臆想一些幼稚的‘左的’口号同他们隔离开来”[46]。列宁在这篇文章中将“与狼在一起,就得学狼叫”[47]的思想发挥到极致,他用反问的方式回答那些拒绝参加资产阶级议会的同志的问题说:“如果不让‘苏维埃的’政治家进入议会,如果不从内部去瓦解议会制度,如果不由议会内部去准备条件,使苏维埃能够顺利完成它所面临的解散议会的任务,那末,要使苏维埃战胜议会是否可能呢?”[48]

这个道理也同样适用于我们今天的国际文化传播,面对拥有庞大资本、技术和长期的外宣经验的西方传媒体系,如果我们采取拒绝的态度,不参与这些比如“诺奖”评选等机制,就等于主动放弃影响世界的机会,这与王明的“笔直又笔直”“纯粹又纯粹”的“左倾”路线一样,是没有希望的。当然,我们在参与这个体系时又忘记甚至放弃对中国利益的维护和说明,放弃了斗争,那这又与王明“一切经过统一战线”、“一切服从统一战线”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一样,更是没有希望的。1942年,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残酷扫荡,毛泽东提出应对策略说:“何以对付敌人的庞大机构呢?那就有孙行者对付铁扇公主为例。铁扇公主虽然是一个厉害的妖精,孙悟空却化为一个小虫钻进铁扇公主的心脏里去把它战败了。”[49]只有我们进入了西方“铁扇公主的心脏”即他们设的各式“论坛”“委员会”等国际机构和组织时,才可以做到“知己知彼”;而有了“知己知彼”这个前提,我们才会有选择的主动权,才可以做到“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对于有损中国国家利益和基本政治原则的文化及其奖项,我们可以坚持拒绝,而对于有利于宣传并让世界理解和接纳中国的舆论和奖项,我们视情况则予以支持。1965年毛泽东告诉外国朋友说:“战争时期,战争就是学习。你不是说读了我写的文章了吗?这些东西处用不大。主要是两条,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打我的,又有两句话,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50]

但是,策略使用起来从来都是带有双面刃的利器,用于击败对手的策略有许多时候反成了自伤的原因。比如“新自由主义”最初是美国等西方国家用于解决凯恩斯经济理论的正面作用释放殆尽后遗留下来的负面——比如僵化和国家统制——问题的经济学说[51],但在中国“八九事件”后和苏联解体前夕,西方为了实现其独霸世界的全球战略,又将其中强调自由化的内容以“华盛顿共识”[52]的名义,以强大的声势片面地推荐给社会主义和第三世界国家。邓小平同志注意到这种危险,果断地阻止了部分人以“价格攻关”名义推行的经济全盘市场化和政治全盘自由化的企图,由此保证了中国的健康发展;苏联戈尔巴乔夫囫囵吞枣地接受了这套理论,实行“休克疗法”,由此加速了苏联及整个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的垮台。

在这轮大国博弈中,最值得总结的是美国的经验。苏联解体后,美国在巨大的胜利满足感中,得鱼忘筌,随时间推移,美国在“谎言说上一千遍就是真理”的心理潜移中竟自觉或不自觉地将为搞垮别人而高举的“新自由主义旗帜”默化为美国自己的旗帜,主动扮演起“新自由主义样板”的角色。就这样,本用于忽悠对手国家的理论竟被渐渐内化为美国的国内政策并最终将用于砸别人的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上:2008年始,美国经济在大量的衍生金融产品中深深陷入迄今仍看不到转机的衰退。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在本国经济最低迷的2012年,美国人再获诺贝尔经济学奖,这与苏联解体的前夜全盘接受“华盛顿共识”的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荣获”诺贝尔和平奖,很有些相似之处。英国广播公司2012年10月15日报道说,“在经济学领域,美国仍是最强经的大赢家”[53],此前四年即2008年9月18日,美国国家宪法中心向戈尔巴乔夫颁发了“自由勋章”,而为戈氏挂奖章的人就是当年利用戈氏“东郭”式的善意瞬间踹倒苏联的美国前总统乔治·布什。布什对戈氏说:这是一个真正的荣誉。[54]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2007年,就在欧盟统一欧洲任务接近完成并准备向地中海南岸即北非推进、其政治版图基本回到第二次大战前的凡尔赛体系的前夕,美国人所获得的诺贝尔奖却大幅增加:“2007年至今年,美国经济学家几乎‘包揽’了诺贝尔经济学奖”[55],此后美国经济似乎得了“肾衰竭”,在危机中日益不能自拔,国力不振,政治上出现人民“占领华尔街运动”。今日的欧洲人已有了“前度刘郎今又来”[56]的自得,而此时的美国在不断堆起的“诺贝尔经济学奖”中却有了一种被逼出欧洲的莫名失落。欧盟——2011年利比亚内战中反政府力量的支持者——获得2012年年度“诺贝尔和平奖”,如果将它的名字改为“欧洲统一奖”可能更符合欧洲人的本意[57]。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中国在国际文化传播已取得巨大成绩,但同时我们也要警惕防止前述一些国家得鱼忘筌,最终被自己制造的斗争工具所击倒。事实上,全球化的进程,是一个资本国家化和国家资本化分裂式并进的过程,前者是民族国家驾驭资本的自主道路,后者是民族国家依附国际资本的依附道路;前者是“融”入全球化,后者则被全球化所“溶”入,一字之差,命运却判若云泥。中国在未来的国际体系中的大战略应当是坚持不懈地利用一切机会争取前一种命运,坚定且巧妙地避免后一种命运。

在许多时候,用枪打不倒的对手可以用笔打倒;用笔打不倒的对手还可用嘴“吹”倒。如果读一下1946年丘吉尔的“铁幕演说”,就不会怀疑美国就是这样被欧洲吹倒的。如果再读一下1972~1973年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58]与日本学者池田大作[59]的对话体著作《展望21世纪》[60],就不难发现,欧洲捧杀的目标开始向中国偏斜。对此,中国不仅要提高警惕,更要知己知彼,学习其中有效我们今天又尚不熟悉的大国文化博弈的经验,为中国成长为一个世界性的大国而做好准备。

责任编辑:蔡畅校对:杨雪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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