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人生是时间的函数

初秋，青海玉树，一帮北京援友，为我办了一场生日晚宴。吃的是粗茶淡饭，聊的是家长里短，只是身在异乡为异客，酒不醉人人自醉。指挥长坐在我旁边，侃侃而谈，记不清说到哪儿了，抛出一句：“人生是时间的函数。”瞬间，我想起了很久以前……

刚上幼儿园那会儿，老师问班里的小朋友“家里是妈妈好还是爸爸好”。搁现在这就是“妈和媳妇同时掉河里先救谁”的脑筋急转弯。回想起来，也怪佩服想出这问题的老师。当时，班里五十几个小朋友都说“妈妈好”，可我却跳着脚地冲口而出“老爸好”！原因很简单，那时候每到晚上，我爸都会脱得只剩一条裤衩，先钻到被窝里给我和我妈捂被窝。在烧煤球的年代，北京的三九天是没有听说过“暖冬”这个词儿的。那天晚上放学时，老师特意把“老爸好”的老爸留下来，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而我是一路骑在老爸脖子上回家的。

小学二年级，老爸带我去昌平县黑山寨北庄，那是他插队的村子。甭管什么时候只要一提到那儿，他一定是眼睛里放着光，嘴里说着“我们村怎么怎么样”。每到快过年，他必会嘀咕着“得回我们村看看大娘去”，然后一溜烟地赶去了，大年三十再一溜烟地赶回家吃团圆饭。那次回去，公交车上老爸笑得特慈祥，一进村就拉着我大步流星往大娘家走。土炕上，他心心念念的大娘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两只干枯的手在他脸上仔细地摸索着，老爸流着泪却没有声音。

二十二岁那年，明清文学课上，老师不紧不慢地讲着《三言二拍》的故事，《施润泽滩阙遇友》《义结生死交》……我却走了神。这些故事是我小时候老爸讲过的。在那架小铁床上，听着老爸不徐不疾地讲啊讲，他是那么得意，娓娓道来。熟悉的情节，熟悉的感觉，我努力记起那时的温度和湿度，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都回来了。老师的故事还没讲完，我睁开眼，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久违的故事重又讲起，讲故事的人早已离开，听到的一定不是故事本身。二十二岁的年纪，我清楚地记得老爸讲的最后一个故事是《盘古山坠崖》。

老爸说：“人生像一张张的牌面。你能记住的永远只是零散的画面，时间串起这些画面，人生才变得可以度量。” 这些话，若干年后，直到到了玉树支教，我才逐渐懂得它背后的深意。在玉树，生活条件艰苦，可是玉树的每一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笑颜，就像当年骑在老爸的脖子上、依偎在老爸身旁听故事的我，那么幸福、那么美好；我把北京的教育理念和教学方法留在玉树，就像老爸当年把他的青春和爱留在插队的小山村，一生都牵挂着那里的人和事，期盼着那里能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生是时间的函数。”我在玉树，离家千里，眼前慢慢堆叠起无数的画面，贪婪地渴望着老爸那滚热的胸膛，如同坐标线上的函数，永无终点。残阳卧雪，临风对月，老爸，我在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慢慢地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