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墨越狱(5)

遗墨越狱(5)

——方志敏狱中文稿是如何流传下来的

摘要:今天,我们吟诵方志敏的狱中遗作,心潮澎湃的同时,又不禁好奇,这位被蒋介石亲自布置劝降的共产党人,在狱中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视、严防死守,他如何写下这样赤诚热烈的革命文字,又如何让这些文稿穿透敌人的铜墙铁壁传递出来、流传下来?

第二天一早,程全昭就赶忙离开上海。因为钱已不够回南昌,她只能先回杭州。因为这次“私奔”,程全昭此后被家里人严加看管。

而在南昌的高家骏,等了二十多天也没有程全昭的回音。他着急,方志敏也着急。为了把余下的文稿送出去,高家骏又接受了方志敏的嘱托,带着与程全昭同样的信件,到上海找党组织。

高家骏请了长假,于1935年7月30日抵达上海。送出了方志敏写给李公朴的信后,发现有人跟踪,便急忙离开上海前往杭州。后来因家中失火,其余三封未送出的信全被烧毁。

高家骏回到杭州后,居然在第二年十月份偶遇了已被释放的胡逸民。从胡逸民那里,高家骏得知,他走后数日,方志敏就被蒋介石下令秘密处决了。军法处虽不知高家骏、凌凤梧等人合谋暗中为方志敏传送密件,但已觉察他俩同情方志敏,关系较密切,凌凤梧已被军法处审查,不知所终的高家骏被通缉。

从此,高家骏改名高易鹏(亦写作高翼鹏),逃离杭州,辗转多地,在乱世中艰难谋生。他和程全昭的恋情最终无果。

那时的高家骏还不知道,他碰上的“老熟人”胡逸民,正在赶赴上海的路上,而且他的上海之行,也是为方志敏转递文稿。

据胡逸民口述,方志敏是在7月末的一个深夜里,和他进行了最后一次长谈。他暗暗塞给胡逸民一大包写好和未完成的稿子,恳切地说:“你一定获得释放,我俩总算有过囚友之交,拜托你,拜托你出狱后,找到住四川北路的鲁迅先生……”

这一番恳谈,竟成永别遗言。

8月6日凌晨,胡逸民被一阵镣铐的“哗啦”声惊醒,爬起来一看,方志敏正被几个狱警押出囚室。经过自己的牢门时,方志敏投来一望,再无言语。几天后,胡逸民获知了方志敏被秘密杀害的确切消息。

一年后,1936年秋,在国民党元老、中央监察院院长于右任出面说情和冯钦哉将军的担保下,蒋介石释放了胡逸民。

胡逸民带着方志敏的狱中文稿,赶赴上海去完成他的遗愿。但是等胡逸民11月初抵达上海,却晚了一步——鲁迅先生于1936年10月19日逝世。

胡逸民转而想把文稿交给共产党的组织,然而十里洋场,人海茫茫,一个国民党的元老,怎么可能找到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正茫然无绪之时,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上海救国会”的报道,突然眼前一亮,上海救国会的主要发起人之一章乃器,据说与共产党颇为友善。

胡逸民辗转找到了章家,把方志敏狱中文稿托付给章乃器夫妇,使这部分文稿得以留存下来。

除了程全昭、高家骏和胡逸民这三次传递狱中文稿,据胡逸民回忆,他的姨太太向影心时常到南昌的看守所中侍奉他,得以认识方志敏,也曾为方志敏向监牢外送过信(很可能包括文稿)。

向影心本身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人物。她是比胡逸民小二三十岁的姨太太,专程从南京到南昌照料狱中的胡逸民,似乎夫妇感情不错。但是没等胡逸民出狱,她却和国民党中央军校教导队总队长桂永清混在了一起。后来她被戴笠相中,发展成了军统女特务,然后又嫁给了毛人凤……很可能方志敏早就敏锐地察觉到向影心不是那么可靠,在《遗信》中说:“就是你的夫人,现在也表示缺乏勇气。”

向影心传递狱中文稿只有胡逸民的回忆中提到,其传递的内容和流向,只怕会永远是个谜。

千秋青史永留红

几十年以后,高家骏、程全昭和胡逸民,分别用口述或撰文的方式回忆过传递方志敏狱中文稿的经过。由于他们都是单线传递,再加上时间太过久远,回忆中难免错漏,彼此间亦有出入。比如高家骏和胡逸民都提到了传递的文稿中包括《可爱的中国》,其实这篇文章是由胡逸民传递的。又比如胡逸民说蒋介石亲自来劝降方志敏,得不到史料支持。

目前,史学界相对公认的是,方志敏狱中文稿,是通过程全昭、高家骏、胡逸民、向影心四个人,分四次传递到监狱之外。但真正让文稿交付党组织的其实只有两次,即程全昭和胡逸民。

这两个人互不相识,也没有任何横向联系,他们经不同路径传递了狱中文稿,中间相隔了一年多的时间。而且,这两个人其实都没有把文稿直接交到党组织,而是非常巧合地交给了同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章乃器的夫人胡子婴。

胡子婴也曾撰文回忆自己接收和转递方志敏狱中文稿的经历,她的回忆非常细致、细节充分,且能够与其他人的回忆和史料相互印证,因而准确度要高得多。胡子婴自己写道:“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多年,我也老了,可能有些小的出入……但由于这两次经过印象很深刻,一次是冒了生命危险去取的,所以大致没有错误。”她的回忆,特别是她在传递方志敏狱中文稿过程中的特殊位置,对还原整个过程提供了极大帮助。

“冒了生命危险去取的”那次,是去宝隆医院找程全昭。胡子婴就是那个“贵妇人”。当时程全昭问她姓什么,胡子婴不能用真名实姓,就用了母亲的姓氏,说“姓宋”,这才让程全昭误把她认作宋庆龄。

那天,胡子婴碰巧去生活书店,书店的负责人毕云程等几个人正在犯难。他们看了程全昭送的信,得知还有一包方志敏的文件在宝隆医院。信的真伪无法证实,白色恐怖之下,这有可能是国民党特务设下的圈套。如果不去取,更有可能辜负了那份从狱中冒极大风险送出的文件。

两下为难之际,胡子婴自告奋勇。她不是中共党员,又有社会显达身份,即便是圈套应该也有转圜余地。但是风险依然在,毕云程等人不同意。胡子婴却言出必行。这才由她取回了第一批方志敏狱中文稿,交给了毕云程、胡愈之。

胡子婴回忆,这包文件是密写的,要经过处理才能显出来,而且前四页是真的空白,直到第五页才有文字显出来。“这文件如何到鲁迅先生手中,又如何送到延安,我就全不知道了。”

胡子婴还不知道的是,毕云程是中央特科工作人员,他把显影文稿抄件转到了中央特科。当时的中央特科临时负责人王世英看后,又将文稿抄件转到莫斯科共产国际东方部。接着文稿又由莫斯科传到巴黎《救国时报》社,1936年1月29日纪念方志敏烈士被俘一周年,《救国时报》全文发表了方志敏《在狱致全体同胞书》和《我们临死以前的话》两篇文稿。这是最早公开发表的方志敏狱中文稿。

出于对鲁迅先生的尊重和方志敏信中的嘱托,毕云程将《给鲁迅的信》和文稿抄件转交给鲁迅。鲁迅先生确实收到了方志敏的狱中文稿,但并非由他传递给党组织,相反,是党组织转递给他的。

关于这段历史,曾入选中学课本的《同志的信任》虽然与史实不符,但文中的判断一点没错:“鲁迅先生不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可是,在所有共产党员心目中,他永远是一个能以生命托付的、最可信任的同志。”

胡子婴第二次接收方志敏狱中文稿是在一年多以后,“1936年11月18日傍晚,一个貌似小商的人将一部分方志敏烈士的遗稿送到我家。”这个“貌似小商的人”就是胡逸民。胡逸民说,他实在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共产党的机关或领导人,你们是救国会的知名人士,跟共产党很好,你们一定知道,所以我只好转托给你们。

责任编辑:叶其英校对:李天翼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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