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热地(2)

误入热地(2)

家的床和沙发,柔软舒适的地方,总有温暖的肉体坐上,蚂蚁喜欢往床和沙发上凑。蚂蚁不见人来,便在暗地等待,等到人上床,它便上床;人坐到沙发,它就往人身上窜。定是人身上的热与肉味,招了蚂蚁魂魄。我的屁股刚坐热,腰背就有了痒,挠几把,不再痒了。不再痒了,那就不再被咬了,想必已被我挠死,便安心看电视。可不一会儿,又有别的地方痒了,奇痒无比,是那私密的地方。那蚂蚁没被我挠死,是跑到了我身体更温暖与更潮湿的地方。这个地方比身体任何地方敏感,它定是感到了这里温润并有味道的东西而极其喜悦,撒欢地享受了起来。它真会选热地,这里多么暖软,它的咬和窜,让人痒得恐慌。

蚂蚁钻到隐秘地,很难挠走,便狠狠地撕抓挠。挠的瞬间管用,不挠又痒起来。狠挠才管用,蚂蚁会被挠死,被挠跑,被挠昏,而大多时候,却挠不死,也挠不跑,只是一时被挠昏而已,不一会儿,它又会窜咬起来。这没被挠死或挠跑的蚂蚁,真是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它会把这里当作狂欢享乐的热地,任你如何狠挠,常常就是挠不死它或挠不走它。有几次好在是在家,便脱下内衣去找和抖。找,却找不到蚂蚁的踪影;抖,却又抖不出那只蚂蚁。它钻到了哪里?其实,它在人脱衣的当儿,定是见势不妙逃了,兴许钻到了内衣的哪个缝隙,让人抓不住、抖不掉。

逃避了追杀的蚂蚁,并不因遭到残忍的绞杀而讨厌人和远离人,它仍会在人身上干出依旧的勾当来。它就像人追钱财那样,明知不义之财是魔鬼,即使张着血盆大口,也要去拥抱它。这样死都不顾的蚂蚁,对它再无他法,只有用开水一烫了之。一盆开水,蚂蚁被烫成了针头大小,便解了人对它的厌恶之恨。可蚂蚁是杀不绝的,它还会爬出来,爬到人最热乎的地带,仍会干出令人憎恨的事情。

一只蚂蚁爬到了我嘴角,我被它咬醒了。我在睡梦中被嘴边的痒弄得难受,手下意识地狠挠,痒痒消失。早上起来,发现有只死蚁沾在嘴角,才记起来是昨晚被我挠死在嘴边的。于是纳闷,蚂蚁为何爬到我嘴上?原来嘴边有昨晚没擦掉的肉屑,被油渍沾在那里。晚餐吃的是很香的肉,这点不起眼的肉屑,蚂蚁是怎么发现这香的肉屑,又冒着人张口把它吃到嘴里的风险,来吃人这嘴边肉的?想来是我呼出的热气,把肉香散发了开来,喜热和饥饿的蚂蚁,冲着热的香而找到了这美食。它哪里知道,它正吃得香的时候,也是死亡到来的之时,我的指头就把它搓成了肉末。

对好热怕冷的蚂蚁来说,冷的夜晚再没有比人的床更好的热地了,潜在人的身下,人汗的潮热,如进蚁穴舒坦,哪儿热湿往哪儿钻。人身下最湿热,也还能吃到不劳而获的食物。但人的身下最危险,蚂蚁只顾图舒服和觅食,却不知死亡来得那么容易,身体几个翻来覆去,就把它碾成了死蚁。

碾死的蚂蚁未必弄脏了床单,但让人感到恶心,得换床单,得洗澡,得把床单和身上洗了个透彻。洗床单和洗澡,费去了时间和水,让人生气又浪费了水和时间,便责怪自己为两三只死蚂蚁小题大做。几只蚂蚁没那么脏,为何让人感到它肮脏透顶?想来不是蚂蚁有多脏,是蚂蚁的举动肮脏。蚂蚁喜食腐尸脏物,出入于潮湿肮脏的地方,它实在是令人不齿的下流东西。

对蚂蚁有这般恨意,是蚂蚁下贱的原由。它的下贱,让人很痛苦且尴尬。蚂蚁喜欢钻人衣服里,最为下贱的是入人的裤裆,可它就喜爱往这热地钻。有蚂蚁又钻到了私密地,上蹿下跳撒欢,痒得我要急挠,却不敢挠,身旁有陌生美女,哪敢挠私密地。忍,再忍,心里祈求那地的蚂蚁,快快离开。祈求没用,它仍在最柔软的地方窜咬。痒已钻到我心尖,忍也忍不住了,我不得不挠这私密地方,轻挠却没效果。再挠,痒仍继续,让我再无法忍受,再挠时,却招来身边美女瞪眼和扔下两个字的骂声。两个字我听清了,是“流氓”。我遭遇蚂蚁之挠,挠出个“流氓”的恶骂。蚂蚁让我成了流氓,天大的误解,可恶的蚂蚁。

美女的瞪眼和骂,分量很重,她能骂出来,而我的屈辱对她说不出来,我只能恨蚂蚁。我急忙回家捉这坏东西,它却已不见踪影。好在蚂蚁再精明,也不是人的对手,它的优势是小巧,它的缺点是好热,我就给它热的东西——一块药的诱饵热毡,它们便小心谨慎地奔着热来了,而它们便在温暖的热毡上永远长眠了,死得密密麻麻。可憎的蚂蚁,你的讨厌是贪恋热,你终究会死在热上。人这块热地,蚂蚁到死也不明白,绝不该进入,是绝对的误入。

 (宁新路,散文家、小说家。著有长篇小说《财政局长》等两部和多篇中短篇小说。曾出版长篇散文和散文作品集12部。共14部。长篇散文获第26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作品获冰心散文奖等数十项奖。曾为武警部队总医院政治部宣传文化处处长,2001年转业到财政部,供职于中国财经报社,《财政文学》主编。中国散文学会副秘书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李天翼校对:叶其英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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