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要重视社区建设。社区是一个舶来品,是个舶来的概念,是共同体的概念,是一个居住的共同体、生活的共同体、价值的共同体。在西方有些国家社区就是个基层政府,一个教堂就是一个社区,大家在那里一起做礼拜,能提供自我的管理和服务。那么中国的社区现在还远远没有发育成熟。我们把居委会的牌子一翻,变成社区居委会。上海把居委会牌子一翻,变成社区街道。但社区所应具有的内涵本质我们还远远没有获得。我曾经参加过研讨会,做过发言专门谈邻里意识。零点公司做过调查问年轻人,有没有朋友,因为这个社会大家还挺重视交朋友的,98.9%的人都回答有交朋友,但是问是朋友同时又是邻居的有多少人?回答的只有1.2%,说明邻居的概念在我们的生活视野里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淡,仅仅从居住的距离上靠得比较近,从心理上、从社会学的意义上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了。重庆去年在抓一户一表的时候,有一户人家的门老也打不开,以为是出差了,等了几天也没有回来。最后就问邻居,邻居说从来不见过这户人家的人进出,然后就把撬锁的人叫过来发现了一具白骨,这个老者已经去世了五年没有人知道。无独有偶,广州也有一个区,有个下岗工人去世三年,也是一具白骨躺在床上,无人知晓。
随着城市的现代化,我们的生活节奏越来越紧张,人们越来越忙,彼此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薄。有个短信说,现在人重视关系而不重视关心、不重视关怀,更准确地说我们彼此之间的关怀、关爱、关心越来越少。社区为什么不能发育,彼此之间的关爱为什么越来越少,邻里意识为什么不能弘扬起来,我认为可能有很多原因。大城市不像农村那样,农村是熟人社会,城市是陌生人社会,生活在水泥丛林当中寄生着一些互不相似的生物。农村是熟人社会,大家十里八乡的都认识,农村的小孩肯定走不丢,晚上不回来吃饭、不回来睡觉家长也不会担心,要是城里的话家长肯定急死了,赶紧发寻人启示。城市为什么变得这么陌生,社区为什么发育不起来,我认为跟社区的服务能力有关系。就是在社区里很单调,除了睡觉没有什么事可做,我们白天上班,晚上回去之后累得一塌糊涂,洗了澡赶紧上床,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就要起来,赶紧上班。社区在节假日也干不了什么事情,跟自己的服务能力有关系。所以现在建设社区我认为有两点特别值得我们关注。
第一,要增强社区的服务能力。我们的卫生资源要向社区延伸,我们的教育资源要向社区延伸。现在我们每个街道都有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还有40多个社区卫生服务站,每个楼门院都有服务队,这就是加大社区的服务能力。每一个街道都腾出了一定的空间兴办了社区教育学校,让那些老年人、小孩和有需求的人能在社区这个平台上学习知识、加深交流。人就是这样,没有交流怎么可能有感情,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形成一个共同体。别看社区的老太太在马路边、拿扇子、拿红绸载歌载舞,有时候年轻人看着可能不是很顺眼,但就起到了一种交流沟通的作用,就是构建和谐社会的一个重要的因素。社区没有老人,这个社区就变得死一般的沉静,有了老人之后就有了生机。所以老人和小孩是社区和谐的重要力量。当然我们说的社区和谐不仅仅局限于这两个范例,只要把社区的服务能力提升,大家见面的机会多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打招呼,彼此递个笑脸,彼此传递一些信息,彼此就建立了感情,我们社区的共同价值因此就建立起来了。
第二,要发育社区文化。我刚才讲老大爷下棋、老大妈跳舞就是社区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我们现在每个社区都有自己的社区精神,都有自己的标志,都有自己的口号。这个口号仅仅在我们机关的文件上是不行的,必须大力传播。这种文化精神要寻找能够表达它的载体。如果没有载体表达它,这个文化就成了一句空的口号,不能发挥任何作用。我们现在有152个社区,有17946的楼门院,怎么把这1万多个楼门院、100多个社区、7个街道,都通过文化这个最富有感染力、最能够表达情感的交流介质利用起来,这是我们宣传工作者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第三,作为核心城区要更多地关爱老区。我指的老区不是革命老区,而是老城区,也就是我们讲的文物保护区、历史风貌保护区。北京第一批公布的25片绿色风貌保护区,我们西城区有12.5片,总面积占了总保护面积的48%左右。最早的一片就是西四北一至八条,最早的砖塔胡同也在我们西城区。一至八条是从元到现在一脉延伸下来的。最大的一片保护区是什刹海历史风貌保护区。什刹海是我们现在居住的历史源头,最早的源头要到燕国的遗址。北京作为一个全国政治中心是从元大都开始的,元大都就是选择了什刹海作为规划原点而建设起来的。我们讲北京市伟大的都城,起点就是什刹海,起点就是我们西城。当年郭守敬他们踏勘了北京所有的水系,在京中都的东北郊选择了一片风水保底,在那里建立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元大都。所以北京的文化就是从六百水系向四周蔓延的,我们的建筑也是沿着六海而建造起来的。整个北京是以六海为轴心的,当年太平湖没填的时候,什刹海正好是旧北京城的半径,东西半径、南北半径都差不多。所以西城的历史风貌保护区在北京的发展史上有重要的地位,它凝聚着北京人的共同记忆,这是珍贵的城市记忆。所以我讲城市有三个,一眼看三个城市,一个是我们所看到的城市,一个是我们规划中的城市,一个是我们记忆中的城市。这三个城市都能增加我们的认同感,都能促进我们的地区和谐、社区和谐。我们西交民巷胡同搞了一个西交民巷的历史文化展,我看过很受感动。他们把西交民巷里产生的名人、所发生的大事通过图片的形式展示出来,让人感觉到西交民巷是一个不寻常的胡同,在这里出过很多大人物,发生过很多可歌可泣的事迹,让现在居住在西交民巷的人感觉到这是一片热土,这是一片有光荣文化传统的土地。共同的记忆让我们的社区居民产生一种自豪感和荣誉感,从而增加了他们的横向联系。
我们搞宣传、搞文化的要善于利用资源,搞一个规划给大家一讲,让大家看到明天,这样就能够构建一种共同愿景,产生一种巨大的凝聚力。你去看今天的变化,看金融街,看亦庄开发区,看CBD,看中关村,也能让人产生自豪感,现实的变化也能产生自豪感。看我们历史中的城市,看我们记忆中的城市,也能让人产生一种荣誉感、凝聚力。三个城市、三种资源都能让我们增加认同、增进交流,使我们城市的社区能够变得更加有凝聚力。
现在历史风貌保护区里面很住着20多万人,大概还有300多万平米的建筑平方,跟金融街写字楼的面积几乎相等。住在这里面的老百姓的生活水准、生活环境跟住在金融街地区和其他地区的人相比,要差得很远。我在很多场合都讲过,他们的房子是百年老房,很多漏风、漏雨,没有户厕。到寒冬腊月,大老爷、老奶奶都要走一两百米到公厕排队。我们现在讲和谐共建,他们生活在另外一个文明水平的环境里,我们西城区经济社会发展的成果还没有充分地惠及到他们。我不是说没惠及到他们,只是还不充分,我们现在要破解很多难题,就是要把文物保护、历史风貌区的保护和人民生活品质的提升这三者的关系要理顺。是按照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来保护文物、保护历史风貌保护区,还是一味地保护老房子、旧房子,这个问题如果说在前几年我们还没有想清楚,专家议论还比较多的话,我觉得现在和谐社会的口号已经叫响,新的五年已经启程,我们有这个责任来破解这个难题。如果这个难题再不解决的话,可能会形成很严重的社会问题甚至其他问题。这是考验我们区委、区政府的智慧和能力的问题。
专家从文物保护的角度、从城市规划的角度,可以提出自己的见解,但是我认为有一些专家的学问是建立在对片面真理的追求上的,我研究这个肯定要保留更多的标本,来满足我的学术兴趣,来推动我的学术朝前发展。我说得难听一点,搞医的、搞解剖的,见到一具尸体肯定乐不可支,因为很难得,他可以通夜不睡,到河里捞起来,把他珍藏起来,因为他找到了可供自己实验解剖的标本了。但是尸体是没有用的,特别是那些无名尸,经过公安部认定以后可以进行科学实验。我们从古代留下来的老房子究竟能留多远、能留多久?是那些快变成粉末状的、饼状的、豆腐渣状的残垣断壁重要,还是我们生活在现在社会当中的人重要?我觉得政府应该有制度。专家可以从他的角度提出片面的观点,但是政府必须公平公正地来加以选择,提出能够满足广大老百姓生存需求的发展战略。
第二,对文物的保护自身也要研究。我们现在总是强调一个文物、一个文物的保护,但是没有研究文物生成的规律、文物继承的规律。这个东西非常好要把它保住,那个东西也非常好要把它保住,一处一处地保,一个一个地保,保得我们自己很疲劳,经费掏得很多。但是这个东西能保多久?保不了多久,都是砖石结构的,挡不住风,避不住雨,过几十年、上百年自然就倒塌了,自然就消失了。所以我们应该研究中国特色的文物保护方法。你要研究文物之所以成为文物的规律,文化表达了什么,为什么是文物?又蕴含着哪些深刻的文化元素?有哪些载体、哪些符号来表达这些元素?如果不研究这个,我们文物永远都保不住。只有懂得这个规律,文物之所以形成,文物承载了什么文化意义,这些意义通过什么符号、什么载体来承载的,我们才能更好地继承文物、保护文物。我再打一个比方,就像外科医生一样,积水潭医院在国际上都很有名,跌打损伤到那里就能治好,为什么?他懂得肢体衔接的规律、骨骼生长的规律、血脉相连的规律。如果一个人已经遭遇车祸变成残废了,他不了解这些规律,不去进行截肢,不去进行科学的医疗,而是一味地捆绑,就这么发展,天天让他喝鸡汤行吗?我觉得不行,这个人的手肯定会烂掉的。正因为了解了骨骼生长的机理,血脉相连的机理,才能使断了的胳膊再接上去,坏了的胳膊可以再植。我们文物不是这样,文物坏了就坏了,倒了就倒了,一直就用捆绑式的方式让它天天喝鸡汤。喝鸡汤也没有用,它的胳膊也烂掉了,也变成残疾人。人类传播的规律也是这样,我们不是指望我们自己或者父辈、祖辈活一千岁,成为文物,而希望我们的子孙能够长得像自己,子孙更聪明,能继承家业、传承家风、给社会做贡献。如果按照现在保护文物的方法,就不要生孩子,就把老人从90岁延续到100岁,100岁延续到1000岁,这是不可能的。这个规律同样适用于我们的文物保护。
西方跟中国不一样,西方建筑理念、所采用的材料等等跟我们不一样。同样一个城市,北京、巴黎就不一样,巴黎每一平方公里的容积率是北京的7倍,为什么?北京是个平面城市,没有地上空间,没有地下空间,完全是小农经济时代那种经济社会所决定的这种建筑文化。巴黎从几百年前它的下水道、地下管线就可以开汽车、开卡车,有地上巴黎,还有地下巴黎,城市设施非常完整,非常科学。而且它的房子都是用很坚固的石头垒成的,而且建筑的理念是一种精品的理念。不像我们这种四合院,几天就可以建起来,工期超过一个月就不得了了。我们当成文物的那些教堂,圣彼得教堂、米兰教堂,都是二百年到五百年不等。圣彼得教堂我去参观过三次,几代艺术家都在完成一个细部而不能看到它竣工,罗马教皇集天下的人力物力就在打造这么一个艺术精品。圣彼得教堂是拜占廷的建筑,穹隆给人一种灵魂上升的感觉,壁画都精致得不得了,很多艺术精品不是我们现在可以卷起来、放起来、画在布上、画在纸上的那种画,而是壁画,用不同颜色的玻璃镶嵌的,特别精致。而我们中国人的文化形态、观念,就讲究万象更新,过一年就要有一个新气象,老子的房子儿子是不能在里面结婚的。特别是农村地区,拼命地挣钱,挣钱干什么?给儿子娶媳妇儿,娶完媳妇儿再挣钱,给孙子盖房子娶媳妇儿。城市也是这样。所以这种文化理念不同。我们要研究中国文物保护的特点和规律,要善于发现文物之所以成为文物的内在理由,要研究文物所蕴含的文化精神、文化元素,找到表达这些元素的载体和符号。
我那天到什刹海研究会调研,什刹海研究会研究了很多的掌故,研究了单个的史料,我说那些非常重要。我给你们出一个题目,你们研究一下什刹海文化,用十句话把什刹海文化表达出来,然后再找出一百个能够体现什刹海文化的元素,每个元素再找十个载体能表达它。我说,这样你们的研究就成为一门学问了,他们说这个很有意义,但是非常难。我说当然非常难,要有高度的抽象能力、概括能力,单是一个一个地研究看不到整体,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因而不能看到它的未来趋势,不能看到内在的整体规律,很零乱。所以我提出来要研究什刹海群,什刹海群就是要从宏观的角度来抽象什刹海发生、发展、传承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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