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秩序风暴刮向特权：警车军车照罚

在甘肃兰州干了六七年的拖车，也就是在这个月，齐军(化名)才碰上这样的事，这几天的经历令他胆气倍增——警车我都敢拖走，怕啥呢。

这并不是齐军第一次跟着交警出任务，城关交警大队以前也多次雇过他拖车，但是拖的居然是警车——在交警的指令下，把违章停放的警车拖走——确实是第一次。

齐军心里纳闷儿：“警察拖警车？什么情况啊？”当时他没敢问。

他也不用问，几天后他和几辆同时执行拖车任务的司机开始变得习惯，违停就拖，一声令下，管它什么车。

这是上个月兰州市委“畅交通，治污染”的工作会议后，名为“秩序风暴”的百日行动中，城关交警大队对辖区内机动车乱停乱放专项整治活动的内容之一。

行动当然不是只针对警车。

只是，这次整治，警车、军车、特殊号段的公务车、私家车，不再区别对待，违章停放？对不起，一律拖走。

“两个星期下来，当然也受到各种压力，但既然要治，执法当然就要一视同仁。”城关交警大队大队长刘伟民说。

这次动了“真格”

11月12日，周一，上午8时30分，兰州市中山路中段，连绵不绝的车龙龟步前进，当地人好心地告诉一个问路的外地人，这里别想打到车，往前走500米，到西关什字，那里有可能。

初来乍到的外地人于是做了一个令自己后悔一天的决定，去西关什字打车。

西关什字到中山路与庆阳路的拐角，距离约为一公里，出租车整整走了一个小时。司机一直在不停地抱怨，这个时候在城关转悠，实在是亏得慌，3个小时只能拉不到100元的活儿，而在交通畅通的地方，半个多小时就能拉100元。

不知道兰州市委书记虞海燕是否经历过或者亲眼目睹过如此盛况，但这位上个月刚刚走马上任的市委书记却下决心要整治兰州糟糕的交通状况。

10月27日，兰州市委、市政府的会议以“畅交通，治污染”的精神向下传达。

亲自挂帅整治活动的兰州市交通支队政委韩兴禄对法治周末记者说，整治活动前已跟公安系统内部、督察部门以及部队都有过协调并下发文件：“为什么能顶住那么大的压力，什么车都罚？因为不是交警单独在执行任务，还有市委和市政府的支持。”

城关交警大队车管分所所长李晓东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治堵、整治乱停放以前有过多次，但这次是动了“真格”。过去，贴条、拖车一般都不动特殊车辆，警车、军车、特殊号牌车允许例外，老百姓并不服气。

“曾经有车主拍下照片，停在同一个路段，私家车贴条罚款了，警车毫发无损，放到网上，引来骂声一片，都说执法不公平。车主本身也是很不服气的。”

实际上，城关交警治堵的压力近两年随着私车的快速增长而日渐加大。这个作为兰州市乃至整个甘肃省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的区域，被白塔山和皋兰山南北一夹，黄河从东西一穿，本来就地域受限，却要承载全省最繁忙的交通，实在是不堪重负。

而本来就不宽的平面道路上，主次干道机动车道到处是随意占道停放的车辆，许多路段外侧车道被违停车辆占用，有的甚至两侧车道都被占用，“相当于挤占了30%的道路资源，对本来脆弱的道路交通无异于雪上加霜”。

重重压力下，向违章占道车辆开刀就成了治堵首选。

抓完嫌疑人车不见了

11月12日下午4时30分，兰州张掖路新世界百货门口，一辆无牌黑色轿车被巡逻的交警指令着缓缓拖走。

5点，城关交警大队五楼秩序股办公室，一对男女跑进来问，我们的车是不是被拖走了？女的有点委屈地说，就进去了半小时，买了盒茶叶。

他们看到停车点周围有交警巡逻，查看到停车地点上有拖车痕迹，想到最近媒体大力宣传的治堵排乱，知道自己“中标”了。

男的问明白交警大队停车场的位置，转身出去了，很有礼貌地带上门，说谢谢。

办理拖车后继处罚手续的一位秩序股民警告诉记者，很多车辆很快就来办了罚款领车手续，拖离的警车也是同样处理，罚款100元，但其中一些警车因为不是在执行任务违停，也不敢让上级知道，悄悄地领车就走了。

大队长刘伟民介绍，去领拖车的车主，还被要求写下一份保证书，保证今后遵守交规，不再乱停乱放车辆，不论身份，一律要写。

作为城关交警大队秩序股股长，张振海两周以来忙得焦头烂额：每天都有人排队在办公室门口等着问他解决违章处理的事情；每天都要在交通高峰期到繁忙路段值岗；每天都要接无数的电话以应对各种提问……

比较烦心的是拖回来的警车，拖是一视同仁，罚是一视同仁，回来后却有各种声音，有连声认错支持整治行动的，也有不理解的：“都是一个系统的，怎么这么不讲人情？”

行动中当然也有“乌龙”，比如在通渭路上，为执行任务需要，几名警察开着无牌便车，停在路边后，上楼去抓犯罪嫌疑人，过了一阵把人抓回来，却发现车没了。

这名警察很无辜地跑来找张振海，后者告诉他，必须回单位开介绍信过来，证明该车当时确实是在执行任务，才能免受处罚，将车发还。

尽管向百姓眼中的特权车辆开了刀，张振海坦承，整治活动开展以来却没有任何方面任何人向他托请过通融，普遍被交警们认为受到最大压力的人——整个整治行动的“统帅”韩兴禄，也对法治周末记者摇摇头：“还真是没有，一个说情的都没有。”

韩兴禄还说，尽管压力很大，但求把交通治顺畅，哪怕得罪再多人，即便将他免职，也在所不惜。

公权力的自我约束

11月12日，周一下午2时30分，城关交警大队办事厅里，人头攒动，排队领罚的人排到了大厅外20多米。

一位排队的市民向记者抱怨，交警开始治堵以来，执法从严，动辄得咎，他说自己现在不敢轻易开车出来，因为在这个最中心的城关区，极难找地方停车，像以前那样随意一停，可能几分钟车就给拖走了。

虽然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张振海告诉记者，整治行动开展以来，尤其是警车违章照样拖走经媒体曝光后，处罚工作似乎比以前顺利了，来交罚款领车的人不再像以前一样骂骂咧咧，嚷嚷着怎么不公平，碰上实在违规了死活不服罚的，张振海就说，你看，我们自己的警车违停了照样罚。

“事实证明，执法的时候一碗水端平，车主很能理解，警车违法照样追究，这样的震慑将来会逐渐显现它的效果。”

虽然一些出租车司机很坦率地对记者说，目前为止他们感觉不到治堵行动开展以后城关区的交通状况有什么明显好转，但效果似乎正在以难以看见的方式显现。

李晓东告诉记者，行动刚开始时每天跟着交警出去的拖车一共有10辆，从早七点半到晚七点半奔忙于城关各个路段，而现在，拖车只留了每天4辆。

兰州市公安局门口的武都路，过去路的两边停满了警车，现在整条街道干净空旷，除了流动警务站执勤车，一辆警车也见不着。附近的商铺店主说，这条街从来没有这么通畅过。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姜明安就兰州对警车照常执法事件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警车按规定在执行任务时有一定特权，但现在由于一部分公车私用或者确实执行公务却在不必要的时候动用特权，老百姓其实很有意见。而在现实中又因为执法部门区别执法比较普遍，交警警察都是一家，平时查处时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兰州交警的平等执法才显得难能可贵。

但姜明安也认为，警车由于其特殊职能性，是否可以随意扣押可能还有待商榷：“如果它在执行公务，拖走就影响任务执行；即使由于个别人私用警车违章导致被拖走，应该对司机进行处罚，警车可能还有其他用途。”

正像排队交罚款的市民抱怨的那样：“兰州，尤其是城关根本缺乏合法停车的地方，像最大的商业购物中心亚欧商厦，还有最大的市民游乐公园广场，这种地方尚且一个停车场没有，你让我们往哪里停呢？”兰州的治堵之路，对于警车的公平执法，可能还不是一拖了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