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国家参与全球治理的历史与现实(2)

拉美国家参与全球治理的历史与现实(2)

核心提示:拉美和加勒比地区是发展中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当今国际舞台上的重要力量。2001年高盛投资公司在其全球经济报告中宣称巴西、印度、中国、俄罗斯的崛起将对西方七国的治理模式形成挑战。

三、新自由主义退潮后的新现实

进入21世纪,南北之间的实力消长正朝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的方向发展。从2000年到2009年,西方七国在全球GDP中的比重下降,而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墨西哥、南非六国所占份额从9.79%上升为17.49%。2008年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以及2009年由希腊债务危机引发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对世界经济产生了严重的影响。在经济上拉美国家一向与美国、欧洲联系紧密,以致有“美国咳嗽,拉美国家感冒”之说。而目前拉美国家受欧美经济衰退的影响远低于人们的预期,其原因主要是拉美国家对欧美市场的依赖性降低,来自中国、印度等新兴发展中大国的市场需求成为拉美以及全球经济增长的推动器。从2000年到2011年,美国在拉美地区的市场份额从58%降为39%,削减了约20%,亚洲国家在拉美的市场占有率从6%提高到18%,其中,中国所占的市场份额从1%激增到9%,拉美地区内国家的出口从16%增加到20%。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发展中国家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超过了50%,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引擎。根据联合国的预测,从2013年到2020年,北方工业化国家的年增长率约为2.5%,发展中国家则依然保持领先优势,以5.6%的速度持续发展。经合组织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南方国家的预测更为乐观。

2001年高盛投资公司在其全球经济报告中宣称巴西、印度、中国、俄罗斯的崛起将对西方七国的治理模式形成挑战。在拉美,作为全球最大的新兴经济体之一,巴西以其幅员、人口、经济和政治潜力在地区事务中长期发挥重要的影响力。进入21世纪,以卢拉(Luiz Inácio Lulada Silva)代表的巴西劳工党作为左翼政党上台执政揭开了巴西历史的新篇章。在卢拉任内,巴西的国内治理逐步实现了经济增长和社会稳定的协调发展。在国际事务中,卢拉政府以发展中国家代言人的身份,通过多边机制内的南南合作,追求巴西的全球地位以及全球治理秩序的变革。2003年卢拉对巴西外交官的一次讲话中指出:“巴西政府做出决定,要以主要大国的身份融入全球事务,巴西愿意尊重其他国家,也希望得到其他国家的尊重。我们不愿意再按照以往的方式参与国际事务,似乎我们是拉美的贫困小国,一个第三世界的小国,街上有流浪儿童,只知道如何踢球和享受狂欢节。巴西的确有流浪儿童,有狂欢节和足球,但这个国家还有其他更多的内涵。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一如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一样的平等,我们不会放弃这个目标。”卢拉的这番讲话被视为对巴西外交战略所做的明确而清晰的阐释。基于实力地位的变化以及卓有成效的外交战略和政策推动,巴西取得了全球瞩目的国际影响力。

卢拉政府的全球外交以发展中国家为核心。在其上任伊始,自2003年1月到2005年12月,卢拉先后访问了48个国家,其中仅非洲就有18个国家。巴西也因此赢得了发展中国家领袖的声誉。为了维持发展中国家在多哈回合谈判中的地位,在世贸组织第五次部长级会议上,巴西推动21个发展中国家组成了世贸组织框架下的协调集团,作为多边谈判中的压力集团,代表发展中国家提出议案,并为谈判提供政治和技术支持。在应对气候变化的谈判过程中,中国、巴西、南非和印度组成“基础四国”,参加联合国体制下气候谈判的协调与合作。面对发达国家提出“发展中国家承担责任”的要求,巴西与其他发展中国家则以“责任要依看问题角度而定”予以回击。2003年6月,在卢拉倡议下,印度、巴西和南非成立对话论坛(IBSA),在联合国改革和农产品贸易补贴上加强了磋商和协调。

自2001年金砖国家的新概念被提出之后,巴西强化了与金砖国家之间的合作。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金砖国家的工作目标集中体现为推动国际金融体系的改革和完善金融治理结构。在叶卡捷琳堡峰会上金砖国家向国际社会发出了“建立一个基于多边与规则基础上的更为民主的国际体系”的呼声,如巴西外交部长阿莫林(Celso Amorim)所言,金砖国家“正在改变国际秩序的组织方式”。2011年金砖国家成立“五国银行”,推动贸易本币结算,支持改革和完善国际货币体系,增加新兴市场国家的发言权和代表性。中国与巴西是金砖国家中经济实力最强的行为体。2009年中国取代美国成为巴西最大的贸易伙伴国。中、巴之间的合作对金砖国家机制发展有关键性的作用。

巴西、印度、中国等新兴大国已经建立起来的金砖国家、基础四国等机制给现存的国际机制形成了一定的冲击。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在全球层次上新兴大国参与治理还存在“能力与意愿的差距”。在一定条件下,地区治理可以弥补全球治理中行动能力不足的缺陷。拉美在地区一体化和国际合作方面有丰富的历史经验,在几十年的区域一体化进程中奠定了一个可以高度共享的制度基础。通过磋商协调产生的政策,不断强化的地区认同和行为规范为国家间的合作提供了可能。1999年巴西金融动荡以及2001年阿根廷经济危机爆发后,巴西担心地区一体化深化及其规则体系将限制和约束自身的行为,因此在地区一体化进程中合作的意愿一度下降。

受其影响,巴西和阿根廷在双边、地区乃至全球事务中分歧不断。卢拉政府上台后积极修补两国关系,在对外政策的表述中反复强调巴西与阿根廷的战略联盟对地区发展的意义。区域层面的合作可以鼓励国家和次国家层面的能力建设,有助于更清晰地确定成员国的优势与责任,实现国家和地区资源的有效整合。20世纪90年代以来拉美多国发生连续性金融危机,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救援消极无为,乏善可陈。、

为此,安第斯成员国吸收哥斯达黎加,成立拉美外汇储备基金,其主要目的是协调成员国的宏观经济政策,防范和化解金融危机,维持汇率的稳定。通过区域性制度安排来弥补全球金融体系公共物品供给不足的制度缺陷。

2008年金融危机在全球的蔓延再次引发了人们对新自由主义发展模式及与之匹配的治理体系的批判与反思。以1998年委内瑞拉查韦斯(Hugo Rafael Chávez Frías)上台执政为前奏,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内,智利、巴西、阿根廷、乌拉圭、玻利维亚、厄瓜多尔和尼加拉瓜的左派政权在体制内群体性崛起,在国内政治和国际社会获得合法地位。以巴西、阿根廷、智利、乌拉圭为代表的温和派,在战略上追求改变国际制度的规则、决策方式和利益分配,以体现南方国家全球地位上升的现实;在政策上以问题为导向,在国际事务中依然重视与美国等西方大国保持良性互动,通过对话和谈判等实用主义的合作方式推动国际制度发生功能性的调整。而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古巴则以对抗的方式,通过结盟,寻求超越资本主义模式的替代方案。这种对抗性的政治道路,其渊源可以追溯到20世纪70年代拉美国家寻求变革国际经济新秩序的历史传统。2001年查韦斯提出了成立“美洲玻利瓦尔替代计划”以抵制美国提出的“美洲事业倡议”。

目前,该组织不断壮大成为美洲玻利瓦尔联盟———人民贸易协定(ALBA-TCP),其成员国囊括了玻利维亚、多米尼克、尼加拉瓜、厄瓜多尔、海地等11个国家,巴拉圭和格林纳达以观察员身份加入,这是一个以人民利益置于跨国资本之上的地区左翼一体化组织。目前,在替代联盟的框架内已经组建南方银行、南方电视台,先后通过了建立货币区和采用地区统一货币苏克雷的计划、地区石油机制、粮食安全计划等。

在全球化进程中,拉美的左翼力量吸收本地区思想和知识传统,以捍卫全球化进程中处境不利的国家和群体的利益为己任,通过制度化的进程将拉美地区不同层级的反体系力量整合起来。在关于全球化管理和治理模式的竞争中,与新自由主义模式的退潮相对应,拉美的替代运动以其公平正义的价值目标占据了道德的高地。

20世纪90年代后,巴西劳工党邀请拉美的左翼力量定期集会,先后成立圣保罗论坛和世界社会论坛,讨论世界经济和拉美经济发展的重大问题,探讨替代新自由主义的“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方案。到2012年为止,世界社会论坛共举办了12届,并从拉美走向世界,先后在美国、欧洲和亚洲举办分论坛,其影响如日中天。在各种形式的反全球化运动中,世界社会论坛汇集南北国家的非政府组织、公民社会、左翼力量、弱势群体,成为参与人数最多、影响最大的社会运动,也成为全球公民社会富有活力的象征。

世界社会论坛的蓬勃发展,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南方国家“公民社会的兴起和多元化的发展,是经济发展和政治开放产生的社会效应。围绕国际体系对国家和社会所产生的影响,从环境保护主义者到与社会发展相关的其他非政府组织提出了各自主张和观点。圣保罗论坛和世界社会论坛等全球性组织的出现体现出“美国霸权的衰落和社会运动对霸权的抗争”。

世界社会论坛之所以发端于拉美,与拉美大陆的批判的知识传统有很大关系。二战后拉美国

家为第三世界国家改变国际经济新秩序提供了智力支撑。斯蒂芬?克莱斯勒(StephenKrasner)认为,20世纪70年代尽管第三世界国家拥有的物质资源极为有限,但第三世界通过发展出一套完整的知识体系增强了它们的影响。第三世界的思想观点摧毁了北方拥护的自由意识形态的合法性基础。“有效的经验、概念化的过程、组织化推广,是一个国家能够为全球治理贡献知识类公共产品的过程”。拉美大陆一向是思想活跃的地区,即使在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统治拉美大陆时,这种批判的学术和思想传统依然保持了其生命力。1967年拉美社会科学协会(CLACSO)成立,遍布21个拉美国家的分支机构多达170多所,其主要任务就是推动批判性知识体系的生产和传播。近年来该组织立足于通过对拉美、非洲等发展中国家在全球化体系中的比较研究,进而对南方国家的经验进行理论化的提炼,推动批判性知识的发展、积累与传播。

20世纪80年代以来,拉美的政治开放进程为公民和不同的利益主体参与政治生活提供更

大的空间。拉美非政府组织的活动涉及环境保护、人权、女权主义、工会、土著人权益保护等多个领域。1992年在反对纪念“哥伦比亚发现新大陆”500周年之际,拉美的印第安人崭露头角,对传统的主流文化和政治经济模式提出了挑战。2006年玻利维亚历史上第一位印第安人总统莫拉莱斯(Juan Evo Morales Aym)当选,通过修宪给予印第安人更多的政治权利。在印第安人人口众多的国家如厄瓜多尔、秘鲁、玻利维亚,印第安人登上了政治舞台,成为国内政治生活中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公民社会中各种非政府组织的活动实质上是一种政治参与,通过自下而上的方式实现了利益和政治意愿的表达,推动了拉美社会的转型。因为拉美一些重要的非政府组织多与欧美国家的私人基金会和国际非政府组织保持紧密的联系,因此,国际和国内非政府组织、地方社会运动、私人基金会、大众媒体、教会、商会、消费者组织、知识分子共同体、区域和国际政府间组织的相关部门在特定领域内形成跨国网络而活跃于国际舞台之上。

四、结论

拉美地区以被欧洲“发现”和殖民的方式成为国际分工体系的组成部分,这是拉美依附性的历史起源,也是拉美国家参与全球化和全球秩序的初始条件。拉美国家融入国际体系,参与国际秩序建制与改制的历史进程具有两个特点:一是作为实践的先行者,代表和反映南北关系的核心利益和问题实质;二是理论的自觉,坚守本土化的知识传统,为全球治理和秩序变革提供知识类的公共产品。

20世纪40年代到70年代,以普雷维什提出的结构主义理论为核心,拉美的依附论学者将南方国家不发达的根源归因于国际经济体系中的不等价交换与不公平的分配机制。依附论为南方国家挑战国际秩序提供了意识形态基础,也为拉美国家联合其他发展中国家在联合国体系内提出新的原则、规范、规则和决策程序提供了合法性。20世纪80年代,美国主导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一度在拉美占据统治地位,即使如此,拉美历史上的批判的知识传统仍在自下而上的反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社会运动中再一次得以彰显,并且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推动着拉美乃至全球公民社会的发展。

拉美国家与欧美既有深远的历史渊源,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现实关联,在南北关系中拉美国家起着桥梁性的作用。对外部力量和国际体系的依赖性也造就了拉美国家一向重视国际机制对协调和处理国家间关系的作用。借助国际制度特别是联合国体系的支持,拉美国家推动了联合国贸发会议的创设,联合国通过的国际经济新秩序的文件为拉美国家的政治实践提供了合法性基础。通过改变国际贸易的基本规范、对外国跨国公司实行国有化、建立维持原材料价格稳定的多种商品协定、推动海洋权益的斗争,拉美国家以代表发展中国家的利益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国际声誉。

进21世纪,全球政治经济秩序出现了两大变化,一是新自由主义模式的影响力由盛转衰,二是一批发展中大国开始成为推动全球经济增长的力量中心,南方国家依赖北方国家的权力结构正在发生调整。在这样的背景下,拉美地区参与全球治理的行为体及其政治选择出现了多元化的取向。

从自上而下的视角看,以巴西为代表的地区大国以发展中国家利益代言人的姿态推进国际秩序的改革;以委内瑞拉为代表的激进的左翼国家通过外部联盟以及内部的社会动员,寻求抵制美国霸权的替代运动。两种力量、两条道路并行不悖。

从自下而上的视角看,拉美公民社会日趋活跃,有国际背景和国际视野的非政府组织及其他的次国家和跨国行为体已经成为影响拉美乃至全球化进程的第三种力量。全球治理时代的南北关系与南南合作超越了以国家为唯一主导的历史模式,呈现出更复杂、更丰富、更深刻的特点。

责任编辑:单梦竹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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