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中等收入陷阱”距离还很远

我们与“中等收入陷阱”距离还很远

人物档案

蔡昉,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所长,著有《超越人口红利》、《穷人的经济学》和《刘易斯转折点》(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等。

对话背景

蔡昉是最早预言刘易斯转折点到来的学者。他判断,随着刘易斯转折点的到来,二元经济发展时期最突出的人口结构特点——不断下降的人口抚养比,将不再存在。快速的经济社会发展和特殊的国情,使中国在比其他国家短得多的时间里完成了人口转变,在较低的人均收入水平上迎来了老龄化和人口红利的消失,由此使得这一阶段呈现出“未富先老”的发展特征。“中等收入陷阱”的问题就此被提出。

理论上存在着“中等收入陷阱”,如果实现不了这个跳跃就会落在这个陷阱之中

中国青年报:“中等收入陷阱”概念是如何产生的?与经济发展模式转型有必然联系吗?

蔡昉:工业革命之后出现了大分流,欧洲国家实现了工业革命,有些国家仍然处于马尔萨斯贫困陷阱之中,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更多的国家和地区逐渐摆脱贫困陷阱,进入中等收入阶段。经济学家刘易斯把发展中国家看作二元社会,一头是农业经济,有大量的剩余劳动力,经济能不能得到发展取决于——能不能创造出足够多的就业岗位,把剩余劳动力吸纳干净,如果真正吸纳到需要涨工资才能雇到劳动力的时候,经济就进入到转折点,面临着向高收入发展阶段的过渡。

高收入发展阶段是由美国经济学家索洛所定义的新古典经济增长,这个经济增长过程中速度不会很快,因为每走一步都需要生产率的提高、技术进步和创新,但是可持续的经济增长。当二元经济结构时期结束时,向高收入阶段即新古典经济迈进仍然需要惊险的跳跃,那时候单纯依靠劳动力的投入、资本投入和人口红利的增长模式就不管用了,必须靠技术进步和生产力生产率提高,这是非常艰难的。因此,理论上存在着“中等收入陷阱”,如果实现不了这个跳跃,就会落在这个陷阱之中。世界范围内,我们看到了很多这样的实际案例。

中国青年报:落入“中等收入陷阱”是否有共性?

蔡昉: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不管它的含义是什么,有人可能会说,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可能各有各的原因。但是,我们仍然想尝试着找到共性的东西。我把它归纳为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四部曲,四个步骤走完了,一个国家往往就落在中等收入陷阱里了。这四步分别是:第一,经济增长正常减速,如果应对不当,就发生第二步,减速就变成了经济增长的停滞,第三步,经济增长停滞以后就会出现社会问题,政策进一步被俘获,结果就是第四步,体制就会被固化,改革举步维艰,积重难返,这样就变成恶性循环。

从直接经验看,很多经济学家已经发现了,高速经济增长国家到了一定阶段通常会减速。有人说可能会在较低的人均收入水平上,比如人均7000美元,有人说可能是人均17000美元的时候,都是按购买力平价算,到这个水平都进入中等收入阶段。经济减速是自然的,比如,你成长到一个阶段,自然就不会像小孩一样一年长好几公分,即便23岁还会蹿一蹿,归根到底23岁以后不会长个的。

急剧的人口红利消失,决定了经济潜在增长率一下就降了下来

中国青年报:对于中国经济高速增长步伐慢慢放缓,一些经济学家也进行过论述,认为与当下中国人口红利优势的逐渐消失有很大关系。

蔡昉:是的,过去中国经济高速增长靠什么?通常人们说制度条件是靠改革开放创造的,改革开放消除过去的体制弊端,就保证了可以实现经济增长,但为什么能实现长达三十余年接近10%的经济增长,显著高于其他国家呢?一定还有其他的经济增长因素,我们称之为“人口红利”。

如果把中国过去30多年接近于10%的GDP增长速度做一分解,贡献最大的大概70%是资本的积累,看起来是物质资本的积累,但和人口也是有关系的。人口抚养比的下降,提供了积累的机会,储蓄率就可以达到很高,经济增长可以有资本来源。当劳动力无限供给,你只要有积累,就可以投入物资资本,资本报酬是比较高的,所以它支撑我们靠资本投入实现经济增长的可能性。如果劳动力是短缺的,不断地投入其他的要素,这个投入的回报率是要下降的。

劳动力对经济增长贡献直接表现为人口红利,人力资本即劳动力的受教育程度是人口红利,抚养比也是人口红利。继续再分解的话,劳动力从生产率低的部门向生产率高的部门转移,可以实现重新资源配置的效率,也和人口红利因素密切相关。这样,整个经济增长几乎完全与人口因素相关。如果人口因素的变化方向变了,整个经济增长趋势,比之以往就会发生逆转。

中国青年报:关于人口红利的消失,有没有具体的统计数字来作支撑?

蔡昉:2010年我们做了第六次人口普查,显示中国15~59岁劳动年龄人口已经增长到它的峰值,2010年之后这个形成劳动力的基础就是负增长,第一年负增长的数量不大,第二年一下减了345万,国家统计局局长马建堂在记者会上公布了这个结果。和这个相应的就是人口抚养比,过去一直在下降的人口抚养比也开始上升。所以,劳动年龄人口增长从正到负,人口抚养比变化是从负到正,是根本性、决定性的转折,影响到劳动力供给和资本回报率、资本投入效率,也影响到生产率的提高。因此,严格来说,人口红利开始消失。

因此,由人口红利助推的高速经济增长也必然相应地降下来。由此,我们推算潜在增长,即生产要素供给和生产率提高所能支撑的正常经济增长速度也必然会有下降。

在“十一五”时期,经济潜在增长率大概是10.5%,实际增长率也是两位数,“十二五”时期潜在增长率降到7.2%,按这样的速度,到“十三五”的时候就会降到6.1%,急剧的人口红利消失,决定了经济潜在增长率一下就降了下来,尽管在世界范围内的比较中,7%、6%还算比较好的增长速度。这种减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因为人口红利是特定阶段助推经济增长的优越的条件,并不会永远存在下去,因此,到了这个发展阶段,潜在增长率的下降也是很自然的过程。

责任编辑:郑瑜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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