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除了因其物理空间所具有以上功能外,还具有更深刻的文化象征和社会象征功能,这是千百年来农村传统文化积淀的结果。院落的文化象征功能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院落空间在形式上能承载一些传统民俗和信仰意涵。在农民观念中,土地、房屋、院落等都不只是一种物理实体,更嵌入在农村生活中的各种信仰和精神。农民在很多时候借助院落实现人与天地沟通。在日常生活中,院落空间只是简单的物理实体,但在各种传统节日习俗中便具备了超越性象征意涵。一般来说,院落主要由院墙、大门、影壁墙和房屋等部分组成。大门一般都极为宽大,门的上部一般都要写上象征吉祥的大字,如福寿安康、龙凤呈祥,很多地方还写上“家和万事兴”。影壁墙也是院落的重要功能,阎云翔在《私人生活的变革》中描述了下岬村村民胡延军将其写作的诗歌刻在了院门旁的临街墙上,“占据整整半面墙的,是一个巨大的‘家’字”,以表达其家庭理想。[⑧]这些都是对追求家庭幸福生活的表达方式。“一般家庭还会在影壁墙的中下部,摆上‘土地爷’的画像或泥塑像,用以供奉。在院子的北墙根下还有‘天地’的神位,到了农历正月十六就把‘天地’的纸画像烧掉,以图保佑这家一年平平安安”。[⑨]这是院落空间在农民习俗信仰上所扮演的重要功能。如二月二龙抬头是民间传统节日,农民要在天刚亮时起床,然后在院子里用灶灰撒成一个个大圆圈,并将五谷杂粮撒放于中间,称作“打囤”或“填仓”。其寓意是祈求来年农业生产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仓囤盈满。这些活动都是在院落里进行的。另外,院落在其它传统节日中也发挥重要作用。如每年春节期间,农民要将桌子摆到院落里,设案焚香,再摆上孝敬天地三界各路神仙的贡品和香火。在除夕之时,还要到院里子燃放爆竹,以祈求来年生产生活顺利。在每年元宵节,农民要在天黑时在院落仓库、牛羊圈等处点燃蜡烛,以示为各路神仙送去光明。这些祭拜行为都体现出农民的精神信仰,而且这种精神信仰必须以天地之间的院落为空间,正是在院落里举行各种仪式和祭拜,农民的精神世界实现了与天、地、自然的相通。
其次,院落文化象征功能还表现在院落传承和继替中所蕴含的深刻意义。中国农村社会具有很强继替性,这表现在众多方面,如费老所说的人口继替和家庭继替。而院落继替、传承也是一种基本形式,即将家庭居住院落传承给子孙后代。在继替过程中,院落不单单代表居住空间和财产形式,而是被赋予了较多文化内涵。这一过程中,恒定的是院落这一物质实体,变动的是家庭家族中的“人”。正是在一代又一代人对宅基地和院落继承中,实现了家庭继替,更有对家庭和家族历史观念的传承。也就是说,院落不仅是用于居住生活的空间,在传承过程中还记载了众多关于家族、祖先的社会记忆和历史记忆,从而使村民能够体验到“祖祖辈辈而来,子子孙孙而去”的历史绵延感和生命意义。进一步,以院落空间为基础的家庭继替形式能够反映出中国社会的纵向结构,也即费老所说的“中国人是有祖宗也有子孙的民族”这一文化传统[⑩]。
院落社会象征功能主要是以院落为基础的家庭在农村社区中所具有的意义。杨懋春认为,“人和土地是构成中国农村家庭的两大支柱。土地是家庭的真正基础,没有土地,家庭就无法定居”,[11]吴文藻认为社区由三个因素构成,即人民,人民所居住的地域和人民生活的方式,或是文化。[12]而院落和宅基地是从属于土地的重要部分,也成为构成家庭和社区的物质要素。宅基地和院落建成既标志着一个独立空间形成,更预示着单门独户家庭的建立。农村将新家庭产生称呼为“成家立户”。所谓成家,即通过婚姻方式组合成为一个结构相对完整的家庭;所谓立户,是指这个新家庭在村庄社区内获得一定独立位置。立户就是立门户,其空间基础就是以独立院落为标志,在此基础上能够在社区公共生活、人际关系、人情往来、互助合作中,成为一个独立完整的社会生活主体。即农村院落首先象征着完整家庭的成立,进而才能够在社区内获得独自参与社区生活的资格,成为一个社区意义上的家,而且“在乡村修建一座宽大的房舍会被视为显赫发达的标志”[13]。
综上,农村院落不仅具有物理空间功能,更具有社会空间功能。院落空间独立性和稳定性使其成为家庭和社区存在、继替的物质载体。具体来说,院落空间功能可以分成三类,一类是院落所具有的最直观功能,即生产功能和存储功能,这由院落建筑结构决定;第二类是院落的扩展功能,即休闲娱乐和公共空间功能,农民需求和院落结构共同营造出这种功能;最后一种是嵌入在院落中的内隐功能,主要是文化象征和社会象征意涵。进入新世纪以来,农村市场化和城镇化进程加快,城郊农村和交通便利地区农村已经开始发生巨大变化,这种变化首先体现在院落空间形态上,如院落消失、楼房代替平房等,这都对传统以来农民生产生活和精神空间产生了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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