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化”为何不能拯救中东?

“民主化”为何不能拯救中东?

冷战后,“民主万能”的神话广为流行,非西方国家似乎只要开启西式民主,便能摆脱落后,实现繁荣发展。但在现实中,“民主带来繁荣”的成功案例甚少,而“民主引发动荡衰落”的教训却很多,中东民主转型即是一例。许多人曾将“民主化”视为中东摆脱困境的“万能灵药”。然而,2011年开启的中东民主转型并未使相关国家情况好转,反而深陷“民主化”困境,以致军人干政重新抬头。这一现象值得我们深入探究。

一、中东“民主化”遭遇困境

2011年中东剧变本是一场包含多重诉求的全面变革,但在内外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却被简化为“民主反对独裁”的“阿拉伯之春”。埃及、利比亚、也门、突尼斯等国实现政权更替后,相继开启民主转型进程(多党选举、三权分立、大众参政等)。然而,从过去三年多的实践来看,相关国家反而陷入政治动荡与经济恶化的恶性循环。

一方面,民主转型导致政府掌控局势的能力普遍下降,进而导致政局动荡。此前,埃及等阿拉伯国家基本奉行威权体制,当权者掌控军队、警察等强力部门,有能力为民众提供安全稳定等“公共产品”。2011年中东剧变后,威权政权垮台和民主转型进程的启动,导致相关国家不同程度地出现权力分散化甚至“权力真空”。穆巴拉克下台后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埃及就涌现出近四百个政党,参加下院选举的政党超过50个,候选人超过6700名。突尼斯国内政党数量过百,而利比亚则达到142个政党。[1]党派间权力纷争此起彼伏,导致政治内耗和权力空转,进而引发安全形势恶化,恐怖势力蔓延。

埃及政坛剧变以来,活跃在阿富汗、巴基斯坦的埃及籍“基地”组织成员纷纷回国,加上境内被关押的伊斯兰分子恢复自由,埃及国内恐怖组织网络扩大,国内安全隐患越来越多。据统计,2013年埃及共发生416起恐怖袭击事件,其中西奈半岛北部的袭击次数较2012年骤增6倍。利比亚卡扎菲政府被推翻后,国内政坛一盘散沙,各种政治势力相互内耗,政治重建进展缓慢。2012年8月8日,利比亚成立国民议会,并被授权在18个月内完成制定宪法、选举总统等工作。根据时间表,国民议会本应于2014年2月7日移交权力并解散,但政局动荡导致重建日程一拖再拖。同时,中央权威丧失导致各种民兵组织拥兵自重,极端势力乘势壮大,出现了“利比亚伊斯兰战斗团”、“伊斯兰王国”、“利比亚伊斯兰改变运动”、“班加西伊斯兰教法虔信者”、“德尔纳伊斯兰教法虔信者”、“谢赫奥马尔阿卜杜勒拉赫曼旅”等数个极端组织。这些极端组织活动猖獗,利比亚境内绑架、暗杀和抢劫等事件频发,甚至出现总理扎伊丹遭遇绑架、临时政府总理萨尼遭受死亡威胁的恶性事件。也门安全形势本已十分严峻,2011年11月萨利赫下台后,安全形势更趋恶化,“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一度宣布建国。突尼斯在本·阿里下台后,民主转型情况相对较好,但2013年2月和7月先后发生的反对党领导人遭暗杀事件导致制宪议会一度停摆。

另一方面,政局动荡使经济恶化加剧。政局稳定是经济发展的前提,对外汇收入主要依赖旅游、运河和石油等产业的埃及、突尼斯等国而言,经济发展更需稳定的政治秩序。中东民主乱象使这些国家经济持续恶化。目前,埃及正处于建国60年来经济状况最差的时期,据埃及央行统计,2013年外国在埃及投资较2012年下降32%,旅游人数下降85%,苏伊士运河轮船通过量连年下降,[2]国际信用等级降低16位,外汇储备从剧变前的360亿美元降至160亿-170亿美元,如果没有海湾产油国的援助,埃及外汇储备仅能维持数周。[3]有分析指出,埃及政治变局使该国社会发展状况倒退至少15年-20年,埃及正逐渐沦为“失败国家”,变成“没有香蕉的香蕉共和国”。[4]利比亚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中东剧变前,利比亚本是非洲生活水平最为富裕的国家,卡扎菲政权倒台之后的政治混乱,使该国民众生活每况愈下。2012年,利比亚石油出口一度恢复到战前日均160万桶水平,但2013年以来,由于政治安全局势动荡,石油生产骤降,出口量降至不足产能的10%,每天损失1300万美元。[5]叙利亚持续内战使该国经济大幅下滑,经济恢复到2010年水平可能需要30年时间。[6]

中东民主转型三年来的实践表明,“民主化”并未给相关国家带来繁荣稳定,反而引发了更为严重的政治衰朽和经济恶化。阿拉伯民众对国家发展方向的不满情绪上升(突尼斯78%,埃及62%),认为国家经济状况较此前更为糟糕(突尼斯83%,埃及76%)。[7]有阿拉伯学者感叹,当前的民主化是“有毒的民主”,它将使更多的阿拉伯国家继索马里、伊拉克和苏丹之后沦为失败国家。[8]

在民主转型陷入困境的大背景下,埃及等阿拉伯国家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去民主化”倾向。该地区民众日渐认识到,国家最需要的不是无休止的抗议和争吵,而是井然有序的政治秩序。越来越多的埃及人开始怀念穆巴拉克时期(实际是怀念穆巴拉克时期的稳定秩序),许多埃及人认为,只有强硬守律的军事领导人,才能将国家从危机中拯救回来。[9]在这种政治氛围下,埃及军方在2013年7月乘势推翻了执政刚满一年的穆尔西民选政府,埃及民主转型遭遇重挫,西方民主在阿拉伯世界运转失灵。[10]此后,埃及加大高压集权,其制定的法律明显加强了对抗议、游行和公开集会的条件限制。[11]2013年7月至12月间,共有21317名亲穆兄会抗议者被逮捕。截至2014年4月,超过16000名政治犯被关押。[12]2014年4月28日,埃及一家法院判处683名穆兄会成员及其支持者死刑,其中包括穆兄会最高领袖巴迪亚。而在2014年5月重新举行的总统选举中,刚刚脱下军装的埃及前国防部长塞西高票当选,意味着埃及正重新回到强人政治的老路上。利比亚也出现了军人干政的苗头。2014年5月18日,利比亚军队军事警察部队司令穆赫塔尔·费尔纳纳宣布解散国民议会,并由制宪委员会代行议会职权,并声称这是为了承担肃清恐怖分子及其支持者的“国家责任”。

中东剧变以民主转型发端,却向重新集权方向演变,这从侧面说明中东民主转型已经陷入巨大困境。

责任编辑:董洁校对:张少华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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