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院里花空忆 湖头计更奸(2)

那敬松便道:“小山,夫妻之情,虽然他有些不是,冲突令堂,再看他半年三月处置。”

光棍道:“这样妇人,一日也难合伙。说什半年三月!”

陈望湖道:“你如今且回去,再接他阿叔,同着我们,劝她一番。又不改,离异未迟。”

光棍道:“望湖,我们要做人家的人,不三日五日大闹,碗儿、盏儿甩得沸反,一月少也要买六、七遭。便一生没老婆,也留她不得!如今我已告准,着这位老牌来请列位面审,便准离了。”

敬松道:“只可打拢,怎么打开?我不去,不做这没阴骘事。”

甲首道:“现奉本县老爷火签拘你们,怎推得不去?”

陈望湖道:“这也是。他们大娘做事拙实的,虚不得。”

光棍道:“今日我们且同到舍下坐一坐,明日来回话。”

甲首道:“老爷立等。”

敬松道:“这时候早堂已退了,晚堂不是回话的时节,还是明日罢。”

陈望湖道:“巧言不如直道,你毕竟要了落老牌?屋里碗碟昨日打得粉碎,令正没好气,也不肯替你安排。倒不如在这边酒店里坐一坐罢。”四个便在桥边酒店坐下。一头吃酒,一头说。

敬松道:“看不出,好一个人儿,怎么这等狠。”

陈望湖道:“令堂也琐碎些,只是逆来顺受,不该这等放泼,出言吐语,教道乡村。”

甲首道:“这须拿她出来,拶她一拶,打她二十个巴掌,看她怕不怕?”

光棍道:“倒也不怕的。”

敬松道:“罢,与她做什冤家!等她再嫁个好主顾。”

差人道:“不知什么人晦气哩!”

吃了一会。光棍下楼去了一刻,称了差使钱来。差人不吃饭,写了一个饭票。这三个都吃了饭。送出差使钱来,差人捏一捏道:“这原不是斗殴、户婚、田土,讲得差使起的。只是也还轻些。”

敬松道:“这里想有三分银子,明日回话后,再找一分。”

差人道:“再是这样一个包儿罢!”

陈望湖道:“酌中,找二分罢。”

差人道:“明日我到那边请列位。”

望湖道:“没什汤水,怎劳你远走?明日绝早我们三个自来罢。”

差人道:“这等明早懊来桥边会,火签耽延不得的。”

次早,差人到得桥边,只见三个已在那边,就同到县中。

伺候升了堂,差人过去缴签,禀道:“□□□(带两邻)回话的。”

三府便道:“怎么说?”

光棍道:“小人□□,□□□(张青,因妻子)忤逆母亲,告照离异,蒙着唤两邻审问,今日见在这边伺候。”

三府道:“那两邻怎么说?”

只见这两个道:“小人是两邻。这张青是从小极孝顺的。他妻子委是不贤,常与他母亲争竞。前日失手推了母亲□□□(一跤,致)一气成病。以致激恼老爷。”

三府道:“这还该拿□□(来处。”)

□□(光棍)便叩头道:“不敢费老爷天心,只求老爷龙笔赐照。”三府便提起笔写道:

□□(王氏)忤逆不孝,两邻证之已详,一出无辞矣。姑免拘究,准与离异。

批罢。光棍道:“求老爷赐一颗宝。”三府便与了一颗印。光棍又用了一钱银子挂了号,好不欣然。

来见吴尔辉,吴尔辉看了执照,道:“果然你肯把她嫁我?”

光棍道:“不嫁,你告执照。”

尔辉满心欢喜,便悄悄进去,拿了□(一)封银子:十七两摇丝,三两水丝。

光棍看了道:“兑准的么?后边银水,还要好些。明日就送过来。”

尔辉道:“我还要择一日,今日初七,十一日好。你可送到葛岭小庄上来。”

那光棍已是诓了二十两到手了。

第二日,央了个光棍,穿了件好齐整海青,戴了顶方巾,他自做了伴当,走到张家来。

那光棍先走到坐启布旁边,叫一声:“张二爷在家么?”

妇人在里边应道:“不在家。”

光棍便问道:“哪里去了?”

里边又应道:“一向广里去,还未回。”

只见戴巾的对光棍道:“你与他一同起身的,怎还未回?”

光棍道:“我与他同回的。想他不在这边,明日那边寻他是了。”戴巾的转身便去。

那妇人听了,不知什意故,忙叫:“老爹请坐吃茶!我还有话问。”那人已自去了。

妇人道:“桂香,快去扯他管家来问!”

此时这光棍故意慢走,被桂香一把拖住道:“娘有话问你。”

光棍道:“不要扯!老爹还要我跟去拜客。”桂香只是拖住不放,扯到家中。

妇人问道:“你们哪家?几时与我二爷起身?如今二爷在哪边?”这人趑趄不说。

妇人叫桂香拿茶来。道:“一定要你说个明白。”

光棍道:“我姓俞。适才来的,是我老爹。叫我在广东做生意,你们二爷一同起身。因二爷缺些盘缠,问我借了几两银子。故此我老爹来拜。”

妇人道:“他怎么没盘缠?”

光棍道:“他银子都买了苏木、胡椒与铜货,身边剩得不多。故此问我们借。”

妇人道:“他几时起身?”

光棍道:“是三月初三。”

妇人道:“你几时到的?”

光棍道:“前月廿八。”

妇人道:“怎同来,他又不到?你说明日那边寻,是哪边?”

光棍道:“我说明日再寻他,不曾说‘那边’。”

妇人道:“我明明听得的。好管家,说了我谢你。”

光棍道:“说了口面狼藉,又是我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