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京：高关税的错觉

假若有两道问答题：一道问你是否赞成自由贸易？另一道问你国内产业是否需要关税保护？不知读者会怎么答。实不相瞒，多年前我曾就这两个问题问过自己的研究生，他们一方面赞成自由贸易；而另一方面又认为国内产业也需要关税保护。显然，这两个答案自相矛盾。

其实不只是我学生这么看，时下学界也有不少人持这看法。顾名思义，贸易自由不单指出口自由，也包括进口自由。一国的出口是他国的进口；一国的进口则是他国出口。古语云：己所莫欲，勿施于人。一个国家若希望别人尊重自己的出口自由，那么你就不能限制进口，妨碍别人的出口自由。

这道理说来大家都懂，可在对待进出口问题上人们为何会持双重标准？追根溯源，我认为是受早期重商主义的影响，而且其影响根深蒂固。在重商主义者看来，世上唯有金银才是财富，一个国家要增加财富，必须多出口少进口。而要奖出限入，政府的手段之一就是对进口征高关税。今天的关税壁垒，或多或少应与重商主义的财富观念有关。

时过境迁，重商主义早已不复存在，特别是上世纪70年代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解体后，金银与货币脱钩，没人再相信“唯有金银是财富”的神话。问题就在这里，既然不再迷信金银，至今为何还有人对高关税推崇备至？甚至连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也乐此不疲？三年前赴美参加“中美欧学术论坛”，在会上我曾提出过质疑，美国学者回应：高关税是为了保护他们国内就业。

这理由读者相信么？反正我不信。举大家熟知的例子。几年前美国曾针对中国轮胎进口专门开征“特保关税”，并声称此举是迫于美国钢铁工业协会的压力。奇哉怪哉！进口中国轮胎与钢铁工业有何相干？再说，美国本来就需要进口轮胎，不从中国进口也得从别的国家进口。请问从别国进口而不从中国进口怎么就能保护美国就业？

所以在我看来，所谓“保护国内就业”不过是美国的一个借口，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要打击中国的出口。我曾以《贸易保护成事不足》为题作过分析，这里不重复。本文要讨论的是，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发展中国家的产业是否需要关税保护？或者对发展中国家来讲，高关税能否保护本国就业？

先说我的观点：“高关税保护就业”不过是人们的错觉。表面看，高关税短期内确实可限制进口，保护国内企业或就业；但想深一层，这样做不过是让本国消费者补贴生产者。算大账，是损人不利己，也得不偿失、并不可取。

用不着讲高深的理论，让我用实例解释吧。假如意大利的皮鞋出口到中国，每双售价1000元，而中国国内生产的皮鞋每双售价为1500元。显然，国产皮鞋价格明显高于进口皮鞋，于是国内厂家可能会去游说政府，要求政府多征进口皮鞋的关税500元。理由是，进口关税若不提高，国内厂家可能被挤垮，企业一旦倒闭工人会失业。

骤然听，国内厂家说的不无道理。但如果我们从国内消费者角度看，结论却不尽然。比如政府不多征500元的关税，消费者花1000元便可买一双皮鞋；政府加征关税后，却需 1500元才能买到。如此一来，意味着消费者购买力下降，实际生活水平降低。由此看，提高关税会损害国内消费者利益，说白了是让消费者拿钱维持皮鞋厂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