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记忆是最深的记忆,而最深的记忆常常是最不全的记忆。
军旅生涯三十多载,一年两度黄花开。小妹告诉我,打我参军之后,每当苦菜花开的时候,娘都要上坡去剜苦菜,泡豆子插渣。年年如此,岁岁这般。有好几次,老家有人到我工作的济南,娘还专门央人给我带一瓷钵呢。
年年苦菜花儿开,岁岁不同苦菜事。
有一年三月,正是苦菜花开的时节,我随工作组下部队,离老家十几公里,领导特批让我回家看看,我想给娘来一个突然惊喜,事先并没有打电话。不承想,吉普车刚一到村口,大老远就看见娘站在那儿张望。我不解地问娘,您在这儿等谁?娘说,在等你。我说,您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娘说,这两天我左眼一直跳,寻思着你该回来了,好几天都上这儿望望,没想到你还真的回来了,夜来(方言:昨天)还让你嫂子插了苦菜渣呢!不知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心灵感应,也不知“母子连心”是否真的乃天性使然,但这偶然之中是否有着必然的因素呢?我想是肯定的。
娘活了八十又四岁,找早逝的父亲去了。走得既安详又遗憾。安详的是,她知道“自古忠孝难两全”,当兵的儿子尽管不能常回家看看,却没有在卫国戍边上给她丢脸,多次立功喜报寄回家,她得到了在乡亲们中昂首的自豪;遗憾的是,她年年上坡剜苦菜、插苦菜渣,儿子却常常吃不上,哪怕是吃一口、尝一尝。因为,这苦菜渣里,储存着母亲对儿子绵绵的挂牵,倾注的是天天盼儿归的无尽思念。
苦菜花又开了。娘啊,您在哪里?
天边的云朵告诉我,娘在天上;故乡的风儿告诉我,娘在风里。娘坟头上盛开着的苦菜花,便是娘给儿子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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