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诗篇的阐释结合了个人研究心得。如“政事门”杨偕《郡舍偶书》云“斯文自信惊天地,吾道谁知系国家”,杨偕是宋代“台谏之重”的首次事件“伏阁谏诤”的参与者,他“自信”可以“惊天地”的“斯文”,正是宋初道统、文统的习惯指称;“系国家”的“吾道”,则是与道统、文统对应的“正统”学说。《宋史》本传称杨偕“敢为大言,数上书论天下事”,底气正是源于师承有自的新“三统”(道统、文统、正统)学说。又如“内患门”陆游《泸州乱》,笺疏指出泸州之乱绝非一地小衅,关系蜀中安危,此乃南宋特殊历史环境下泸州的独特地理位置使然。宋代川峡四路中,川北平原的成都府路为蜀中政治经济中心区域。北宋时期,成都府路可北上经利州路进入陕西,连接河南;亦可南下经梓州路(泸州)、夔州路(重庆),由长江水路进入荆楚平原。南渡后,陕西大部不复为南宋所有,利州路已不可通往关中,故四川与临安行在的通道只剩下唯一的长江水路。成都府路欲抵临安,必以泸州为枢纽,方能经重庆出峡。泸州遂成为川峡四路中,内可沟通成都府路(成都)、夔州府路(重庆),外可连接蜀中与江南的战略重地。南渡江山,蜀地可称半壁,而一部《宋史》四百六十九卷,独以泸州为边面之地作结,可见其枢纽地望之重。再如“文化门”谢枋得《和游古意韵》,笺疏指出赵氏孤儿故事在宋代得到了高度认同,有宋神宗朝、南渡初与宋季三次集中提及“赵孤”话语,尤以宋季遗民以此表达忠义之情、故国之思最甚。纪君祥与《赵氏孤儿》实为宋遗民之隐语表达:“纪”为纪念,“君”即幼君赵昺(祥兴帝),“祥”是赵昺年号“祥兴”之“祥”。杂剧“赵氏孤儿”的化名“程勃”不见史传记载,是出自剧作者的文学创造,“勃”者兴也,正指赵昺年号“祥兴”之“兴”。托名“纪君祥”并撰写《赵氏孤儿》以纪念幼帝赵昺者,可能是文天祥幕僚、宋季入元之遗民、著有《青山集》的赵文。
宋诗之重视反映现实,与宋人推崇杜甫“诗史”特点有关。当然,就单个宋代诗人而言,其诗作远不能达到杜诗“诗史”的高度。但就“全宋诗”而言,从中选取、汇集反映社会现实的若干篇章,则可称之为“宋诗史”而无愧。诗、史虽体制不同,然小而言之,皆能见智识之超拔,成价值之判断,为情感之依托;大而言之,承前启后,以维系一国家一民族之历史记忆与身份认同。诗、史互证发明,理有固然。以是揆之,《宋诗史释》亦可视为《宋诗纪事本末》或《宋史别裁集》也。
(作者系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宋诗史释”负责人、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
已有0人发表了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