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再出发初心启迪未来（2）

记者：我感兴趣的是，当初您又是如何从一个银行界人士转型成为政府官员的？

宋海：这一点就要说到深圳宽松的人才政策，领导有识才用才的眼光和容才的雅量，在深圳只要你肯干能干，都会有用武之地。

当初我刚到深圳的时候，发现银行柜台的办事人员都是中专生，尽管应付日常业务还可以，但是不懂外语没法接待外资企业客户，我就向银行的领导反映了这个问题。第二年银行就开始大量招入本科毕业生从事柜台服务，也正好赶上了那一年开始出现了大量的涉外业务，被我猜对了。

这个事例说明，只要你的意见合理就会被采纳执行。也正是凭借着这样一个个成功执行的建议，我才得到了市里的重视，后来进入政府工作的。市里的党政领导觉得我懂经济，很多工作都放手给我去做，先后负责旅游、外经贸、粮食等方面的工作。

在宽容和团结的氛围里，我逐渐担当起重任，开始以一名政府官员的身份继续在深圳“奋斗”。1997年，我在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读了经济学博士研究生，后来成为博士生导师。用某位领导同志的话说，他们选择我就是让我来“专家理财”的。

后来到省里工作，广东的党政领导也十分信任和重视，让我分管金融，最重大的一项工作就是应对当时的金融危机，成功处置了3000多亿元的不良资产。分管金融工作，我给自己的定位是“工兵营营长”———专门负责扫除地雷，插旗警示。现在很多已经位居高位的领导同志见到我，都会一起回忆当年并肩奋斗的情景，团结奋进、共克时艰的那段经历让我们缔结了深厚的情谊。

深圳精神内涵丰富，每一条都凝聚着改革开放所必须有的勇气、担当和智慧，这些精神财富，对于改革开放再出发意义非凡。

记者：改革的关键问题之一就是如何厘清“市场和市长”的权利地位，作为曾经的深圳市副市长，您如何看待两者关系？

宋海：深圳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在于市长敢于放手给市场。从一开始就借鉴国外和香港经验，采取“小政府、大市场”的办法，充分给市场主体以自主权，营造了良好的政商环境。如今，很多曾一度搬离深圳的企业又纷纷回深，眷恋的就是那里的创业发展环境。

不插手企业具体事务，潜心做好引导和服务工作，营造良好发展环境，这就是政府应当发挥的作用。在深圳，不仅民企的发展政府不干预，国企的具体经营事物也不会插手。如今，包括一大批围绕国防军工领域的高科技产业在内，都放心交由民企去做，收获的是一个个不断做大做强的企业、一个个世界知名的品牌、一批批科技含量领先世界的产品。

在深圳，党政部门的思路很明确——插手太多、干预太多只会是自寻烦恼，只管营造环境就是。环境好了，企业如果在经营发展中遇到什么问题找上门来，政府真的是当成自己的事来认真对待、帮助解决。谁都明白，没有这些千千万万的创业者，没有大大小小活力十足的企业做支撑，就没有深圳的昨天、今天，更没有明天可言。

改革再出发

深圳经验仍是可资借鉴的宝贵财富

记者：改革开放踏上再出发之路，如今，中国经济进入谋求高质量发展的阶段，当年惊目世界的深圳速度是否还有借鉴意义？

宋海：速度和质量并不矛盾，发展的速度降下来，但是体量大了，每一步发展会带来数量更多、总额巨大的社会财富。而深圳当下谋求高质量发展的路径已经清晰，先行先试的“引领”作用仍能够发挥，仍可以为全国创造可资借鉴的深圳经验。

深圳当年的很多的经验，如今深化改革都可以拿出来再总结提炼。比如我担任副市长时，政府部门就是大部制的模式，贸发局承担的职能在内地一般要包括商业局、一轻局、二轻局、粮食公司、糖业公司、盐业公司、石油公司等十几个单位共治，行政效率不可同日而语。

深圳没有停留在荣誉面前，也没有躺在功劳簿上。根据深圳市委六届九次全会的部署，本世纪中叶的深圳，将建成代表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国家经济特区，成为竞争力影响力卓著的创新引领型世界名城。

记者：也就是说，创新和改革仍旧是深圳的优势所在？

宋海：是这样的。思想有多远，目光就有多远，脚步就能延伸多远。世间万物都在永远变化，无论到什么时候、什么阶段，唯有改革才能保持前进，不创新寸步难行。

前不久，我与一位法国友人聊天，他认为中国的哲学思想里包含着大量的改革思想，即便是被认为崇尚“无为”的道家讲求的也是“道法自然”———顺应自然和社会发展而不断创新。他把“道法自然”翻译成“不能用人力推动河水的快速流动”，我觉得既幽默又生动。的确，顺势而为的变革是必需的，就像河水永远不会停止流动，只是不能人为去改变发展规律而已。

记者：改革改到艰难处，过河进入深水区，您认为这个阶段最重要的品格是什么？

宋海：最重要的在于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撸起袖子加油干、一张蓝图绘到底”。深圳的经验表明，只有稳住神、屏住气，保持战略定力和政策的一贯性，戒骄戒躁、持之以恒地推进改革、扩大开放，才能够闯过一个个难关、渡过一个个险滩。

一口吃不成胖子。深圳从小渔村到近2000万人口的世界大都市，也不是一夜建成的。对于一个城市而言，一张蓝图绘到底至关重要，对于企业而言同样如此。

8日上午，习近平总书记到山东代表团参加审议时强调，凡是成功的企业，要攀登到事业顶峰，都要靠心无旁骛攻主业。交叉混业也是为了相得益彰发展主业，而不能是投机趋利。

耶鲁大学终身金融学教授陈志武也说过，凡是能够超过100年历史的企业都是坚守一个主业不断发展的，凡是业态多种经营、急功近利的企业大多不会长久。在深圳，任正非治下的华为，也是从最早的电话交换机起步，不断创新发展、坚守主业，才成了电信设备领域的世界龙头。

记者：感谢您用这么长的时间与我畅谈。最后，谈谈您经历过深圳岁月后的人生感悟吧。

宋海：如果不是改革开放，如果当初没有去深圳，我的命运或许是另外一种情景，或许是继续在戈壁滩刨食的农民，或许是西部地区某高校的教授，也或许是你们新闻界的一员老兵。

正是深圳接纳了我、锤炼了我、成就了我、实现了我的梦想。让我能够将平生所学、经验能力找到最合适的用武之地，贡献出绵薄之力。一个人的人生价值，不是用带不走的金钱衡量的，而应该是自己的梦想实现了多少，为你的国家和民族做了哪些有意义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的梦想和国家的梦想化作一处，那就是最完美的，从这一点说，我无比幸运。

留恋当年在深圳的那段“芳华”岁月了。我爱深圳，热爱改革开放带来的那种朝气蓬勃、蒸蒸日上。希望能够花时间思考、总结、梳理好一些体悟和经验，助力改革开放再出发，奉献伟大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