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起全：坚持自主创新，走创新型发展之路（3）

首先，对于中国来说，全面建设小康目标决定了中国必须走创新型国家的发展道路。实现小康社会大家很容易去算。就是说，到全面实现小康社会的时候，人均GDP要到三千美元，人口一确定，GDP总量就能确定，GDP总量一确定，这个曲线马上就可以画出来。如果是那样的话，中国要从改革开放开始算起，要保持长达四十年年均增长7%以上的GDP增长率，这个看来不成问题。“十五”时期，发改委的研究是7%，这是他们认为比较合理的“十五”的GDP增长率。现在大家看到，因为经济过热，GDP增长远远超过7%。但是未来的发展会面临很多的困难，我们不讲具体的问题，就讲经济学上的一个考虑。中国这么大的经济体要连续保持四十年年均增长7%以上的GDP增长率，在世界经济史上是没有的，我们没有先例可学。我们预计“十一五”以后，GDP增长有很多制约条件，会出现很多问题。如果中国的创新能力没有根本提高，科技贡献率仍然保持39%的水平，要实现翻两番的目标，要求投资率达到52%以上的特高水平。历史经验表明，投资率一超过50%肯定经济过热。通常我们国家投资率比较高，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是40%。这是一个外国人看了都害怕的数字。怎么你们投资率那么高？当然，我们有特殊的国情，有一定的发展阶段，东亚人有比较好的储蓄习惯，东亚国家的投资率也高达40%，还有其他方面的一些因素。但是投资率超过50%以上，对任何国家来说都是特高水平。精明的人一看到这个结果就知道，这肯定是不行的。怎么办呢？只有提高科技进步的贡献率。

大家知道，过去传统经济学界认为经济发展就是投资和劳动力两个因素构成的。后来人们普遍认为，除了投资、劳动力之外，还有其他的因素，包括技术进步、劳动力素质提高、劳动力数量增长、制度等因素都可能产生GDP。我们把后面的叫做科技进步贡献率或者叫做全能要素贡献率。如果中国要想实现小康水平，而且保持40%左右投资率的话，要求这个综合要素贡献率达到60%，也就是从2005年以后，要提高20个百分点，GDP才能翻两番。

其次，人口众多，资源环境的平均数制约决定了中国必须走创新型国家的发展道路。比如中国的人均石油开采量是世界平均值的1/10，水资源是世界平均值的1/3，耕地资源是世界平均值的1/2，矿产资源是世界平均值的58%，水土流失面积占国土的37%，1/3的大中城市空气质量低于三级，酸雨区占全国的40%，七大江河的水系40%的断面丧失了水的环境的净化功能，近海岸超四类海水水质占26.5%，还有很多国情方面的数据。通过这些研究，我们发现中国的发展环境实际上是相当恶劣的，尤其是人口资源环境方面的众多问题，确实不能光靠GDP的增长。如何走重化工的发展道路？世界各国完成工业化过程绝大部分走的是重化工的发展道路。现在中央提出了信息工业化的道路，具体路径怎么发展，什么发展方式？重点发展哪些产业，这些产业发展会带来多大的资源和环境需求？它对劳动力的需求，对人口要求是什么？这一系列的问题得拿出具体的办法来。

举一个老龄化的问题。如果目标实现了，中国在人均GDP3000美元的时候就进入老龄化社会了，而其他国家10000美元才进入老龄化社会。那样的经济水平都很难解决老龄化社会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而我们在三千美元的基础上就出现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没有哪个国家给我们提供现成的经验，因为他们自己也没有解决。所以未来十五年后，中国面临的一系列问题，确实要求我们认真地思考发展道路，传统的发展肯定走不通。

第三，保障国防安全和经济安全决定了中国必须走创新型国家的发展道路。为什么呢？因为实践表明，涉及国防安全和经济安全的关键领域，真正的核心技术是买不来的。如果我们不掌握更多的核心技术，不具备强大的自主创新能力，就很难在世界竞争的格局中把握机遇，甚至有可能丧失维护国家安全的主动权。

第四，中国已经具备了建设创新型国家的一些基础和能力。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在人均一千美元的时候，创新能力的水平大概相当于现在五六千美元的创新能力的水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韩国、俄罗斯和咱们有很大的相似性，俄罗斯更是如此。我想最重要的可能有三个原因。第一，中国形成了比较完整的、有一定能力的工业体系。这是中国未来发展需要珍视和充分发挥作用的一个重要资源，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是不具备这个条件的。第二，中国有一个比较完整的国防体系。这是很多国家，尤其是一些大国创新能力比较高的非常重要的因素。创新投入很大程度上是国防的创新投入。我们国家有比较独立的国防体系，当然它有一定的体制弊端需要解决，但这个体系所形成的力量是值得珍视和需要充分发挥作用的。第三，中国有比较完整和有一定能力的科学技术研发体系。现在最大的变化是企业的研发能力在提升，当然它的水平从竞争角度还不能满足需求。这三个方面，当然还有其他的方面，使中国的创新能力不同于一般的发展中国家，也不同一般的发展中大国，咱们的创新能力比之印度和巴西来说是很强的。所以，跟其他的发展中国家比较而言，我们有更多的可能性和机会。

中国是人力科技资源最丰富的国家，是科技人力资源总量的第一大国，这个指标都是根据世界的统一指标、统一口径来计算的。研发人员占世界第二位，美国第一。中国有比较完整的科学布局，这是从科学技术的角度讲的。这是走创新型国家发展道路的重要基础。另外中国有一定的自主创新能力，生物、纳米、航天等很多领域的研发能力，都在自己原来的基础上，在竞争的过程中有了很大的进步，甚至晋升到世界前列。中国确实具有独特的传统文化的优势。对此，争论很大，有的认为“传统文化阻碍科技的发展，没什么好处，百害而无一利。”有的认为，“它是一个优势，需要考虑。”我个人的观点，它至少是未来发展的一个非常丰厚的基础，可以提供新的发展选择。同时还必须强调，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相比，有相当大的制度优势。这一点如何充分发挥好，是我们未来需要关注的重点之一。所以我们说，中国完全有条件走创新型国家发展道路，提高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中国要发展，必须走创新型国家的发展道路。这是当前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中央在综合研究各方面意见的基础上，确定了到2020年实现使中国进入创新型国家行业的战略目标。

国家的战略确定了，科技怎么考虑呢？我讲一点，就是讲科技发展指导方针的问题。我们国家到现在为止，一共做了八次中长期的科技规划，每一次规划都提出了相应的指导方针，在中国科技发展的话语体系中，指导方针实际上反映了一个时期的科技发展的核心理念。我认为，有三个指导方针真正对科技发展起到了指导方针的作用。第一个就是1956年到1967年第一次12年规划，后来紧接着1963年到1972提出了“十年规划”。在这里头，大家可以看到内容差不多，1956年提的“重点发展，迎头赶上”，1963年提的是“自力更生，迎头赶上”。其实，国家改革开放以前科技发展的基本思路，所有的部署工作都是围绕“自力更生，迎头赶上”这个指导思想来展开的。从规划的角度来看，1986年到2000年的规划提出了“科学技术必须面向经济建设，经济建设必须依靠科学技术”的基本方针。它从1985年提出到2005年，管了二十年。1991年和“十五”期间基本上是延续了原来的指导方针，尽管提法不一样。这一次国家中长期规划当中提出的指导方针，概括为“自主创新，重点跨越，支撑发展，引领未来”。

我刚才讲了创新型国家的发展思路的提出，下面重点解释一下自主创新的问题。提高自主创新能力是推进结构调整和提高国家竞争力的中心环节。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从九十年代以来，中国实际上一直在提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推进结构调整一直是我国经济工作的重点，可问题是为什么我们至今还没有真正地摆脱粗放经济增长方式的困扰？这么长时间，中央下那么大力量，企业也尽了很大的努力，各个方面一齐努力做，为什么这个问题老解决不了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缺乏自主创新能力，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分析。

首先，净创新能力决定了国家的竞争力。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来，中国主要通过大规模的技术引进以及外国的直接投资，以市场换技术的方式促进了传统产业的技术改造和结构调整，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没有这个过程，中国经济没有今天。同时，随着我们经济总量的提高，国民经济的不断发展，一些新的问题和矛盾开始凸显。由于缺乏核心技术，随着劳动力成本的逐步提高，我们国家越来越难以从劳动力的比较优势中获得相应的利益。比如说苏州生产的摩托罗拉鼠标，收益是怎么分配的呢？每销售一个鼠标是41美元，中国赚3美元，外国某公司拿了8美元，原料供应商拿了15美元，销售商拿了15美元。大头被外国企业拿走了。在我们发展的初期，不能说不让别人拿大头，否则谁给你投资？但是到我们有一定竞争力的时候，作为一个企业家或者经营管理者是不是该算算账了呢？

另外，一些产业领域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对外技术的依赖。大到飞机、汽车、数控机床，小到服装、日用品、碳酸饮料，国外技术的主导格局日益显著，许多企业过度依赖跨国公司的技术转移，陷入了无休止的价格战中难以自拔。曾经有记者问我，怎么中国的企业老打价格战呢？我说因为它没有创新能力，它不能通过技术能力来推动产业和产品结构升级，只能在同一个技术的框架内，框架突不破就不能提供新的产品和新的功能，只能通过压低劳动力成本来打价格战。同时，近年来，由于自主创新能力薄弱，中国企业在国际竞争中经常陷入被动局面，无论在国际市场上还是在国内市场上，无论在高新技术领域还是在传统的产业领域，中国企业所面临的专利纠纷、技术壁垒、反倾销诉讼日益增加，这是在企业经营活动中，最近这些年特别是加入WTO以后，大家明显感觉到的一个大变化。这就是我最开始提到的发达国家，作为知识经济阶段的国家，在世界上竞争主要靠控制人才和知识产权。我相信，未来企业所面临的知识产权纠纷会日趋激烈，所以国家正在制订国家的知识产权规划和知识产权发展战略。在我们国家的专利系统中，绝大多数专利是外国企业申报的，特别是高技术行业。

第二，引进技术不等于引进技术创新能力。在一定条件下，技术是可以引进的，但是技术创新的能力是不可能引进的。实际上，中国很多产业几十年来走了一个引进――落后――再引进――再落后的恶性循环，为此付出了很大代价。当然，在一定的发展阶段，这种代价也是不得不付的。但是在新的发展阶段，我们是不是在这方面要重新做一些考虑呢？另外，技术创新能力是内生的，需要通过有组织的学习和产品开发实践才能够获得，买是买不来的。当然，你向谁学？向外国人学习，或者向先进的企业学习，向市场学习，向竞争对手去学习，你必须自觉地去学习，而且要通过技术开发的实践才能获得，你光听课，光看人家是看不会的。

第三，真正的核心技术实际上是买不来的。在全球化的市场条件下，技术引进是有条件的，以市场换技术也是有限度的，但真正的核心技术是买不来的。美国等西方国家对于技术出口的控制是不断加强的，他在结在中国市场上投资竞争的一系列的经验，比如音视频行业的经验。咱们现在家电领域从产量的角度来看已经很强了，有些技术开发能力也已经很强了，像海尔有很多新的技术开发的能力。日本的企业说：“我们对的投资在家电领域亏了，拿音视频来说，制造了一个中国这样强大的竞争对手。在新一轮的技术和发展过程中，我们不想走原来的模式了”，他对所有的音视频技术控制非常严格。实践表明，真正的核心技术实际上是很难通过正常的贸易渠道获得的，我们应当立足自主创新，在充分利用全球资源基础上，依靠自身创造性的努力来逐步解决我们面临的核心技术占有问题。

三、正确认识和理解自主创新的科学内涵

自主创新很重要，但自主创新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央怎么提出的呢？我们强调坚持自主创新，并不是排除技术引进和学习，而是要把在技术引进基础上的学习和再创新作为增强自主创新能力的重要途径。中央提出的加强自主创新能力包括三个方面的重要内涵：第一，大力加强原始型创新，以重大的原始型创新的局部突破带动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整体跃升。第二，集成创新。针对我国当前科技发展的薄弱环节和经济科技发展的紧迫需求，大力加强集成创新。因为当代知识经济重要特点之一，就是不仅注重知识的创造，而且要注重知识的利用，在知识生产传统和使用的基础上，创造新的国民财富。我们必须充分利用人类已经创造出来的丰富知识基础，按照新的系统设计和创造性的理念使各种相关技术有机组合，形成具有市场竞争力的新的产品和新的产业。也就是实践产品创新和工艺创新，在这方面利用现有的知识和技术成果非常重要。因为很多创新，尤其是企业层面的创新，它不是一个从原理开始的创新，它要有一个新的集成思路，这方面的创造潜力是非常巨大的。第三，在引进消化的基础上，实现再创新。这是二战后许多国家实现后来居上的一条重要经验。今天，这条经验在中国来说非常有效。我们今后肯定还需要从国外大量的引进先进技术，但是必须注意要把消化吸收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上，并且得到实实在在的推进，才能够摆脱引进――落后――再引进――再落后的被动局面。有些研究表明，外国公司在中国投入有大量的技术溢出。对此争论很大。有的说：“发达国家在我们这儿没有什么技术溢出，就是利用我们的廉价劳动力”；有的说不是。中国的研究也是这样，有的研究说“我们地区技术溢出很大”，有的地区研究说“没有，引进外资弊大于利”。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争论呢？我们研究的结论是：技术溢出的规模与当地企业的技术开发能力成正相关关系。外资到一个地区投资，当地获取技术溢出的大小和什么相关呢？首先是外资企业技术先进程度。有很多外资企业技术不高，当然不会有什么技术溢出了。技术水平高是前提条件，但关键条件是什么呢？是当地企业本身的技术能力和技术水平。你没有相应的学习能力，技术溢出就会下降；有很强的自主创新能力和意识，那么技术溢出的效果在一个地区和国家就会表现得非常好。

自主创新是中国未来科技发展战略的核心思想，也是国家产业结构调整和增强国家竞争力的核心思想。怎么实现这个核心思想呢？实现重点跨越是加快我国科学技术发展的有效途径。所谓重点跨越，就是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发展思路，选择具有一定基础和优势、关系国计民生和国家安全的关键领域，集中力量重点突破，实现跨越式发展。对企业来说，这个发展思想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支撑和引领经济持续协调发展是中国科学技术发展的根本任务。支撑发展强调发挥科技这个第一生产力的作用。满足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现实需求，着力突破重大关键贡献技术，支撑经济社会的持续协调发展，支撑实现小康社会目标，支撑和谐社会的发展，这是当前科技发展的最重要的任务。同时，科学技术还有引领未来的发展任务。它要对科学技术发展的超前部署不断探索新的发展方向，创造新的市场需求，培育新兴产业，引领未来的经济社会发展。

下面，讲一讲发展目标和重点任务。中国的发展目标，在中央文件中有表述，我具体解读一下，因为有些指标是文件里没有的。2002年，中国创新能力提高到15位，进入创新国家发展的行列，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提供支撑，并且为中国本世纪上半叶成为世界一流的科技强国奠定基础。国家发展大的三步走是，到2050年，要为国家三步走的战略奠定最后一步的战略基础，这是我们考虑中国的科学技术发展非常重要的一个思想内涵。再看看重点任务。首先，从纲要的角度来看，《国家中长期科学技术发展纲要》确定了11个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点领域，并且任务明确，有可能在近期获得突破的68个优先主题进行了重点安排。这是指近期就要取得重大突破，并且取得经济效益的一些重大技术。第二是瞄准国家目标，实现若干重点专项。纲要安排了16个重大专项。第三是应对未来挑战，超前部署前沿技术和技术研究。《纲要》部置了8个技术领域和27项前沿技术，实际上就是国家要发展的战略高技术领域。还有18个重要的基础科学研究问题，并且提出了实施四个重大的科学研究计划。这四个重大科学研究计划都是基础科学方面的。所以，规划从发展的方面对于产业技术，国家要抓的重大的专项以及前沿技术，就是战略高技术和基础科学都做了比较全面的、重点突出的部署。

总而言之，我的结论是，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必须将科学技术发展放在全局性的优先地位，实现经济增长方式从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的根本转变。我们相信，只要下定决心，经过二三十年的不懈努力，中国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强大的，对人类文明进步做出巨大贡献的国家。

好，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