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缀：古代友道观与现代人际关系（4）

北大有一个老先生，现在已经去世了。1980年他招了两个女研究生，一次他对这两个弟子说：“明天上午8点钟，在北大图书馆南门，大家集合一下，我带你们到北大图书馆的工具书阅览室，到那里去上研究生的第一课——如何查找资料。”第二天，老先生自己7点50就到了，可到了8点钟两个学生都没过来，到了8点10分，一个人过来了，到了8点15分另外一个才姗姗来迟。老先生说：“今天约定作废，明天重约，同样时间，同样地点，同样地方，记住导师不是男朋友。”从此以后，这两个女研究生再也不敢违约了。所以，我们中国有个成语叫做“守信如潮”。

讲信用进一步讲，还要学会慎言，就是你得看看你的力量能不能做到，如果你的力量怎么做也做不到，就不要轻易的答应别人。“轻诺者必寡信”，这是《庄子》中的话。“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君子说一句话就行了，不用重复，快马不用鞭催，响鼓不用重锤。我在北京大学担任社会科学部的部长，负责北京大学19个文科，19个院系1100个老师的科学研究工作，我对社会科学部的同仁们说，说话要留有余地，干事要不留余力，话不可说满，精确要适中，人生要有提前量，工作不可马拉松。

再进一步地讲，我们学会慎言了，也尽到我们的力量了，即使因为客观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们无法兑现我们的诺言，那你的朋友会原谅你。由此我总结了一句话，我认为在人与人的交往中，一个人取得别人的原谅，往往不是最困难的，最困难的是取得自己的原谅。原谅自己的前提是什么？在我看来是竭尽全力，问心无愧。做到了这八个字，你就可以原谅自己，你的朋友一定会原谅你的。

再深入一步讲，就是要信赖。相信别人的承诺，既然给予重托，就要充分的信任别人。在古代用人之道中有一句话，我非常喜欢，那就是“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如果经过考察，决定提拔用这个人，就不要再怀疑他，放手让他工作，如果你还没有看清楚这个人，对他还拿不准，就先不要提拔他。我们将“用人勿疑，疑人勿用”替换掉几个字，就是我们交流之道的格言，那就是“交人勿疑，疑人勿交”。如果经过考察的朋友，就不要怀疑他，要信任他，要是还怀疑就不要同他交往。如果你拥有一个真正值得自己信赖的朋友，拥有一个你可以把自己的生命托付出去的朋友，拥有一个你可以把你的肺腑之言都告诉他的朋友，你能够拥有这样一个朋友，我个人认为，你就等于拥有一座永远也开采不完的金矿，你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因为精神上的富有才是真正的富有。

第四，平等交友，宽容待人。这是一种平等意识、宽容意识。从生命的本来意义上讲，我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赤条条一丝不挂的来到这个人世间，最后又平等的一根草也不带的离开这个人世。有一次我收到一条短信，上面说人是不能把金钱带入坟墓的，金钱却可能把人带入坟墓。婴儿来到这个人世间的时候，紧紧的握着拳头哭啊哭啊，他想得到什么东西，当人正常死亡的时候，都是摊开两手，撒手而去。所以人生最佳状态，应该是拿的起，放的下，人生要学会舍得，要学会抛弃，把不必要的包袱抛弃掉，人就可以更加轻装前进。

生命从无到有，又从有归无，这是我们享有的一个平等的权力，所以人生要看的开。我特别敬佩近代教育学家陶行知先生，他有一句话我很喜欢，他说老师非常崇高、伟大，他们都是捧着一颗心，捧着一颗赤子之心来到人世间，最后不带半根草的离开人世。何止老师是如此，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如此，我们都是捧着一颗赤子之心，来到人世间，最后半根草也不带的离开人世。我特别喜欢清代诗人袁枚的一首小诗，诗名叫做《青苔》，五言绝句只有20个字。这首诗是这样的：“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意思是在明亮的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青苔的生命照常在萌动着，青苔开的花，特别的小，但是它一点也不自惭形秽，一点也不自暴自弃，而是自豪的、骄傲的，也学牡丹那样盛开。青苔开的花是很不起眼，很不好看的，说得再极端一点，就是至微至陋。而牡丹花是非常高贵，至贵至丽的。但是从生命本来的意义上说，至微至陋的青苔和至贵至丽的牡丹是相等、相同的，它们同样的拥有脚下那属于自己的自由生长的一寸土地，它们也同样的拥有头上那属于自己的自由开放的一片蓝天，它们同样的向大自然释放着自己生命的热情。所以在生命的意义上都是相等，没有高贵低贱之分。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得出，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没有必要盲目的去仰视朋友，也没有必要毫无自知之明的俯视朋友。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生命的个体，生命都只有一次，都是弹指而过，非常短暂。人与人之间要平等和谐，孔夫子有八个字，可以使我们受用终身，那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平等交友之后，就是要宽容待人。“宽”这个字本来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奥宇广大为之宽，另一个是衣衫非常宽大。后来我们把它引入社会生活之中，就是一个人能够容忍，容物、容谈，容人之不能容。所以我们把它作为一个美德叫宽容。如果眼里容不得一点灰尘，容不得朋友偶尔的失误，那么你交不到朋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们要敢于对自己说，我不是十全十美的，如果你这样培养你的孩子，孩子敢于对自己说我不是十全十美的，我想社会就能因此产生出很多美德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当别人无意间得罪了你的时候，要善于宽容的、诚恳的、真诚又宽容的“夫子一笑”。真诚而又宽容的微笑，是心灵无声的问好。生活中，当人需要援手相助的时候，我们不妨宽容而又真诚的援手相助。这就像从自己的大树上摘下一片叶子分给别人，这一片叶子对于别人说来，可能就是一片浓荫，分人一叶，即为浓荫。如果我们能够给别人带去一片浓荫，我为什么要吝啬我们的一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