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你在演讲中提到了美国梦,那你怎么看待中国梦?
白岩松:我觉得中国梦有一个演变的过程,我们现在正处在两个不同的中国梦的转折期:上一个中国梦跟个体无关,要让个体做出巨大牺牲,实现一个国家富强的梦想。
到2010年,中国的GDP世界第二了,“大梦想”的中国梦实现了。现在该进入到一个转变期,尊重每一个个体的“中国梦”。
我不认为上一个大梦有问题。一些人说压制了很多的个体。在国家那么惨的时候,只能先以国家的富强和站起来为目标。但是现在,你不能动不动就拿国家的大梦,让每一个人做出牺牲,而要国家开始服务于个体梦想的实现。这是一个新的中国梦,刚刚拉开大幕,挺好玩的。
南方周末:国家需要个体的梦吗?
白岩松:一个没有梦的个体和一个没有梦的民族都太可怜了。当年吃不饱,穿不暖,你谈什么远大的梦想?但今天我们可以开始去勾勒它,慢慢去推动它。这是媒体的责任。
今年重新倒腾出陈独秀当初主编的《新青年》,看到那个时候的年轻人谈论的很多东西,也与梦想有关。你会清晰地看到一百年也不远。今年我又翻鲁迅的书,发现我们今年的很多事情,包括老人跌倒了没人扶起来,鲁迅都说过,还是那么近。所以新闻人有责任去为历史留下一个记录,免得将来历史误读。
我们全家都是搞历史的。我哥是搞考古的,我说我不是,但后来发现也是,因为今天的新闻就是明天的历史。当我哥他们的同行一百年后考古的时候,我往今天的历史墓穴里放进了什么样的证据呢?它是真实的吗?它是符合这个时代的预期吗?
由于主持人的失误,全国政协常委胡德平在现场向白岩松颁发了两次“中国梦”致敬杯。颁发第二次时,白岩松灵机一动,将致敬杯回颁给了胡德平。 (王轶庶/图)
理想不是说的,是要做的
南方周末:你曾经提到克朗凯特、法拉奇,他们唤醒了你的某种梦想,你想成为他们吗?
白岩松:我要成为中国的白岩松。从大学毕业到现在,22年的时间我做新闻,一直没有变过。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在你眼前发生,梦想必须很好地藏在你心里,而去解决眼前的一个个具体问题,生活的、现实的、管理的、专业的、人生的,随着年岁增长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它一定会使你慢慢明白,理想、梦想最关键的是变现,要把它变成现实当中一步一步去靠近它的过程。
昨天我还在跟我的一个同事在讲,把理想揣起来,就是这样的。天天谈梦想的人,不是骗子就是懒惰者的借口。我现在已经越来越厌倦总跟我谈理想、梦想的人。
我们应该很庆幸赶上了一段不正常的时代,很多的第一次,朦胧诗,武侠小说,崔健的演唱会,摇滚乐的兴起,打麻将颓废风的开始,学潮等等;1990年代我又赶上了新闻改革、电视改革这十年。
现在我们正在经历一个正常的时代,可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越来越明白一点:理想不是用来谈的,梦想也不是用来谈的,而是有一帮人能够忍受着委屈甚至误读,能够坚持着以长跑的姿态去做的事情,甚至非常的不诗意,一点都不浪漫,残酷至极,甚至有无数人掉队,最后几代人去把它实现的东西。
南方周末:陈虻(东方时空的制片人)的去世唤醒了人们对央视改革十年的追忆,你怎么看待当时的那段岁月?
白岩松:梦想不是晚上在大排档喝高了之后的某些东西,而是非常清醒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在写怀念陈虻的文章里强调:我们今天应该继续延续过去的很多东西,比如深化新闻改革,继续坚持新闻理想,不断地提升新闻节目的质量,不懈地坚持报道新闻真相,长此以往,否则连他的死亡都没有任何意义。我的原话是这样的。如果理想只是在大家凭吊的时候才念叨的一番话,它就没有意义。如果当我们所喜欢的一切,今天都已经陆续消失了,谁都不去改变的话,陈虻的死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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