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利革命:从地权到治权

权利革命:从地权到治权

核心提示:土地确权是农村产权平稳流转的基础,不管是土地还是房屋,从此,都可以通过市场化的方式,在平等的市场主体之间进行交换。

相比河北等省,重庆在市场机制和尊重农民权利方面,大为进步,但依然未能从根源化解矛盾。

重庆建立了农村产权交易市场,并且在全市农村开展了土地确权。但在土地确权过程中,村民宅基地之间的私权纷争,并非是由村民自主协商确定,而是由政府公权部门和村党支部、村委会,以调解形式划定,未能培育出村民自我协商机制,乡村治理依旧。

针对还权赋能、归还治权、重建治理结构为导向的基层改革,记者主要调查了四川成都和安徽的一些地方。

安徽一些地方,通过村民自主开发、自主引入资本、自主集中居住,平稳保持了乡村的自治和发展。

四川成都,则在城乡统筹综合改革过程中,通过明确界定村民地权(长期)并建立农村产权交易市场,实现还权赋能,为村民自主决策做了权利和市场的双重准备。在此过程中,由于村民自主权益的意识强化,成都当地政府尊重民众在私权领域通过自我协商解决争端,尊重由此产生的村民自我协商机制——村民议事会,并在其基础上形成了新的村庄治理机制。在此机制下,资本进入村庄时,获得了村民的协商认同,村民依靠新形成的治理机构,与公司方在价格形成方面,平等谈判,参考市场得出双方都能接受的价位,保证了基层的平稳。

产权革命回归

28年前,安徽省岳西县县委书记王道成,在全县范围内搞林业产权改革,轰动全国。但随后的政治风波中,王被免职调走,产权改革被叫停。而20余年后,基层权利改革再起,2007年,在全国林权改革背景下,岳西县回归“林权革命”。“基层要想稳定,根本是要转换思想,从为民做主,改成由民自主,第一步是把最重要的财产权交还到农民手里,我当年上书中央领导搞山林产权改革,就是这个思路。”安徽官场的传奇人物王道成这样对记者回顾。

1984年2月王道成赴任岳西县委书记,到任后下乡村连续调研三个月,发现一面是农民“过着原始人的生活”,一面是大量的小材小料在路边腐烂……

6月13日,王道成通过安徽省委纪要向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递送《现行林业政策是失败的政策,必须从根本上加以改革——致中央领导同志的信》。15日,胡耀邦做出批示,支持王道成的改革建议。

王道成的“根本改革”,与现行的林权改革相近,只是比2006年全国推行的林权改革,提前了22年。

王道成调配了数百人的工作队伍,在全县所有山村确权颁证。岳西县志记述:“将自留山和责任山合并为一山,称‘自营山’,由县政府发给自营山证。同时,县委、县政府明确规定:农民对自营山有林地使用权、林木所有权、经营权(产品自主处理,可以作价转让,允许出卖活立木)和继承权……农民真正有了治山权。”

他给胡耀邦的那封信,和他胆大在全县搞产权改革,触怒了林业部门高官,胡耀邦下台后,他被免职调走,产权改革被叫停,直到2008年,岳西才重新确权颁证。

2012年3月21日,国家林业局举行林业改革专题报告会,邀请王道成做主报告。“还权于民、由民自主的权利革命,永远是绕不过去的。”王道成在报告会后对记者说。

安徽省黄山市汤口镇山岔村,因村民自主发展并最早提出“新农村建设”而闻名。早在2004年,该村便在村民小组“翡翠新村”的墙报上书写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标语,2010年9月,村民对本记者说,我们村比国家都要早提“新农村建设”。

山岔村上张组,2002年开始削平山头,开发新徽派风格别墅式楼群集中居住,空出的土地用以发展旅游产业和创意农业,农民以土地和山林确认产权后,入股村小组创办的公司。公司承担了全部的公用事业,村民享有乡村公共交通、近乎全额报销的新农合医疗、敬老院、托儿所……

山岔村村支书张贵良认为,关键在于是否让农民作为权利主体,否则农民必然面临被边缘化的后果,激起社会矛盾。时任汤口镇党委书记于亮也对本记者提出,最好是做到政府公权少下村甚至不下村,一般事务,村务村管,确认和充分尊重村民的自治权利,百姓自己做主是最好的治理。

重庆:“为民做主”

重庆市在2008年建立了地票交易平台——重庆农村土地交易所,这是经国务院特许,全国唯一一个可以在省级区域内实施地票交易的平台。“地票”交易,即土地利用指标交易。如果农民把宅基地复垦成为耕地,交给集体,经土地部门验收后,复垦后耕地有一亩就得到一亩地票;然后村、乡镇、区县将农民分散的地票集中到农村土地交易所挂牌拍卖,纯收益的80%归农户,20%归村集体。农村闲置乡镇企业用地、公益事业建设用地、废弃的道路等集体建设用地,复垦成耕地并经过国家土地部门验收后,也可进行地票交易,纯收益的80%用于“新农村”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建设。城市用地的企业或事业单位可到交易所去竞买地票,买到了地票,便拿到征地指标,可以去参与竞买土地。

根据重庆农村土地交易所在2012年2月提供的数据,2011年全年共组织地票交易5.29万亩、129.18亿元,均价24.4万/亩,交易所成立后累计已完成8.86万亩、175.38亿元,涉及农民价款124.1亿元、村集体21.5亿元,累计已有142宗、4.86万亩地票获得征用批复,总共办理了16宗、3100亩地票质押,贷款4.1亿元。

从这些数字可见,这一改革对于农村土地,实现了市场价值,提供了极好的交易平台。它自推出以来,获得全国各界佳评。

由于提供了市场化的农村土地财产处置通道,农民的土地财产权由资源型变成资本型。且由于该平台涵盖省级区域,离中心城区300公里甚至500公里的偏远农村,其土地资源也能具有资本化流动的属性,并且得到相对市场化的价格。

地票交易的前提是土地确权,而重庆市在农村土地确权中,推行的具体措施实施基本由政府主导、尊重乡村集体和农户意见。但由于在涉及权属争议时,采取的主要是协调、仲裁、维稳,并未走出“为民做主”的青天式执政式思路。

重庆市2010年8月出台的文件说:“对农村土地权属争议的处理,应当协调有关部门,在充分尊重集体经济组织和农户意见的前提下,核实确认,确权颁证。一时难以界定确权的,可待矛盾化解、争议解决后再确权颁证。”

相关部门在实施时强调要做好“调解仲裁工作”,“及时调处农村土地承包经营纠纷。要主动协调和配合信访稳定等部门……”

具体工作组织,则是“镇级成立领导小组,各村成立指导小组,各社成立3-5人的工作小组。实行领导包片,脱干包社,村社干部包户责任制。”

重庆市九龙坡区白市驿镇九里村罗书记告知,承包地、宅基地的确权都是由国土部门测量,村上逐户确认,并不是由村民小组自主讨论、由村民自主协商确定分界的政策设计。

记者曾询问一位重庆市委党校教授,为何重庆的工作方式,主要是以基层干部包村到户的方式,通过公权力实施确权,而非发动农民,在国土部门测量的基础上,针对本村集体所有的土地,自主协商确权?回答说,重庆的基层党建很完善,足以解决那些纷争。

但根据重庆市渝北区确权颁证办综合协调组组长黄文学在2010年10月的总结,仅该区村镇没能自己解决而由土地确权办直接解决的突出矛盾就有37起,接待群众现场咨询和来电、来访2360人次、调处承包土地矛盾纠纷468起。

荣昌县荷包镇一位彭姓农民,到重庆市区打工,但拒绝交出土地。他认为地票交易是好,但土地确权过程不满意,房前屋后从哪里到哪里属于谁家,不是村民协商划定,有纠纷是村上调解,宅基地面积划少了,无法讲理,多出的面积会划给村集体,“听说成都那边不一样,老百姓自己做主,处事才真是公平”。

渝北区双凤桥街道硚田村紧邻城区,村中大部分土地流转给花卉公司,经渝北区批准,延缓确权颁证,3月中,村民对记者说,宅基地多是历史流传下来的,有很多矛盾,需要村民自主协商才能根本解决,靠村上和政府做主,就算暂时认了,矛盾还会一直延续下去。

责任编辑:黄一帆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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