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中国的教育哲学问题(3)

郑永年:中国的教育哲学问题(3)

实际上,“专业”这个概念的起源指的就是基于教育之上的职业,为社会的其他领域例如政治和商业提供专业性服务。既然知识界也是社会的有机部分,那么向其他领域提供服务成为必需。但要指出的是,提供服务并不意味着这个领域要依赖于其他领域。在西方,古典意义上,历史最悠久的专业是神学、医学和法律。这些领域的专业人员当然是教育的结果。十九世纪以来,随着技术的进步和职业的分化,专业也越来越多。但不管什么样的专业,都是教育的产物。

也正因为和教育有关,“专业”往往具有以下一些独特的特征。

第一、规制性。专业由法规来规制,法律规定专业团体所要履行的责任。对专业团体来说,这是一种外在边界的划定,就是和其他社会群体的关系。

第二、自治性。专业团体享有高度的自治权,来管理其内部事务。知识领域既然是一个特殊的领域,那么其必须发展出符合其自身特殊性的自治方式。

第三、声望,专业团体成员因为其所拥有的知识一般享有崇高的社会声望。这个特点也表明,知识领域社会责任的重要性。因为社会对知识群体的信任,这个团体较之其他群体更有能力对社会造成影响。

第四、和声望相关的是专业的权力相关性。权力包括两方面,一是内部的,即专业团体对其成员进行管理的权力;二是外部的,即专业人员对其他社会领域的人们的行为施加影响。(在人类历史上,知识既为人类带来福利,也为人类带来灾难。知识的权利和责任的关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当另文论述。)

所有这些特征是从知识的认同和边界衍生而来的。正如政治人物追求权力,商人追求利润,教育界或者知识界追求的是知识的创造和传授。尽管这些社会领域也是互相关联的,但每一领域都有其独有的产品,通过其产品和其他领域发生“交易”,即关联。很显然,每一领域总有一种自然的倾向性去影响其他领域,追求影响力。

中国无法回答钱学森之问

专业主义很显然是“专业”的产物。专业主义的唯一目标就是把教育者和知识者每一个人的专业水平发挥到极致。如果从专业主义的角度,我们不难发现中国教育哲学的核心弊端在哪里。今天的中国,中国教育界和知识界,除了专业主义,什么都不缺。中国的大学以权力为本,以培养了多少政治人物为荣。看看中国的大学,有太多的领导职位为退休下来的政治人物和官员所担任。中国的大学以利益为本,以培养了多少亿万富翁为荣。唯独缺少的就是规定大学本质的专业主义。所以,中国无法回答钱学森之问,即“中国为什么出现不了大师?”。道理很简单,中国的大学的目标不是培养大师。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发生了一场有关“社会主义异化”的讨论。这场讨论对中国的改革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因为讨论使人们明白了什么是社会主义,至少促使中国脱离了毛泽东式的贫穷社会主义。今天,把“异化”这一概念应用到教育和知识界最也合适不过了。如果要进行任何有意义的教育改革,那么首先必须回答教育界和知识界一些最基本的哲学问题,例如“什么是大学?”、“大学的目的是什么?”和“什么是大学应当做的,什么是不应当做的?”等等。在大学的本质是“异化”的条件下,不管什么样的改革都会无济于事。

今天,最令人悲观的是,因为有权力和利益的支撑,大学里面甚至教育界里面的很多个体(无论是官员还是教员)感觉到自己都在发展和上升。但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所处的整体教育制度正在快速地衰退,并且这种衰退的速度和大学(教育结构)所获得的权力和利益是成正比的。就是说,大学(教育机构)所获得的权力和利益越多,它们被“异化”的程度就越高,离专业主义就越远。如果今天人们还可以讨论“中国为什么培养不出大师?”的问题,总有一天,人们就会失去资格来提出这个问题。

责任编辑:郑瑜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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