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俊:文化该是什么颜色(2)

刘汉俊:文化该是什么颜色(2)

二、文化霸权导致兵戎相见

企图以一种文化取代另一种文化、以一种文化覆灭另一种文化、以一种文化一统世界的行为,就像古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不断地把巨石推向山顶、石头又不停地滚下,反复无穷,却总是徒劳无益。

我们经常走不出自己铺设的怪圈——总想铲除和填平文化的沟壑,却每每激起浊浪翻滚,出现更深的裂痕。这似乎提示我们,文化的差异要尊重,而不是要去削平。

文化差异并不是产生冲突的深刻原因,如果否认这一点,就难以回答为什么同族、同根、同源文化之间的抵牾不断,譬如朝鲜半岛,譬如中东地区,譬如阿拉伯世界的纷争;难以解释为什么日本人一边捧读中国名著《三国演义》中火烧赤壁的章节,一边对我的家乡湖北赤壁大开杀戒火光冲天;难以回答为什么围绕同一面海、同一座岛、同一片土,周边各国以邻为壑、以邻为恶的现象无法根除;难以解释为什么同一民族不同国家之间、同一主权国家不同民族之间的矛盾冲突总在发生。英国著名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在谈到希腊模式时认为,希腊世界在文化上的统一与政治上的分裂形成鲜明的对照,“他们都是同一文化的所有者,但这并未能阻止他们相互之间进行战争,这类自相残杀的战争变得如此残酷。”公元前430年爆发的伯罗奔尼撒战争,使希腊语世界陷入了长时间的自相残杀,所有城邦都卷入其中。这场被称为古代世界大战的大动荡给予小农经济以毁灭性打击,希腊文明的共同基础被剧烈动摇,从此由盛转衰。

一切冲突的根源是利益纷争,而不是文化差异。伊斯兰教与基督教至少对峙了1000年,无论是持续过200年的十字军东征,还是从未停息的穆斯林圣战,都是为土地而战、为资源而战、为生存而战。共同的敌人产生利益的盟友,对同一利益的争夺又导致各自为政、互相为敌。不论是同室操戈还是隔墙觊觎,或者长途奔袭,皆为利而往、因利而争。旧殖民主义者为了香料、金矿、土地、奴隶,明火执仗,巧取豪夺;新殖民主义者为了垄断资本、能源、市场、原材料,人权干涉、制造内讧、经济制裁、武装攻伐几乎成为固定模式,尽管后者的借口和表现形式显得似乎“文明”一些,但最终都是以掠夺为手段、以流血为特征、以利益追逐最大化为目的。在经济全球化趋势愈加明显的今天,少数强权大国运用经济手段打压敌对国的现象越来越常见,他们通过投资、贸易、市场、企业、汇率、金融、技术、环保等多个领域,对敌对国进行经济打击,先瓦解内部,再施以武力,往往效果明显。在这个过程中,文化成为先导和引信,否定一国和执政者的历史、否定政权和领导人的合法性,成为舆论战的主要内容;当硝烟散尽,文化又扮演起打扫战场、重建废墟的角色,以人道主义面目出现,就像捅你一刀再给你涂上红药水,或者让你用大桶大桶的石油换取一张薄如蝉翼的创口贴,这使文化沾染了血腥味儿。

文化的同与异,是一对矛盾,处理矛盾本身就是一门艺术。既不能完全一统,也不能过分求异,前者走向专制,后者走向分裂,都是极端。我们应该在人类历史和现实的背景下审视文化的内涵、文化的边界、文化的效能,在沟通中处理分歧,在差异中寻找共识。企图以一种文化取代另一种文化、以一种文化覆灭另一种文化、以一种文化一统世界的行为,就像古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不断地把巨石推向山顶、石头又不停地滚下,反复无穷,却总是徒劳无益。

文化需要体检。但这不是文化本身的错。刀杀了人,只能归罪于操刀的人。

在经济利益的极端追求、科技成果的无良滥用、全球环境的波谲云诡中,文化被推向了畸形发展的危险境地。文化暴力、文化霸权,充斥了一些人的大脑,贲张着一些人的血脉。

强权者狂热,地球就会发烧。

我们应当摒弃文化暴力。

一条刻意炮制的信息,可能成为一场战争的引信;一幅精心摆拍的图片,或许会瓦解一个民族的心理;一张与事实无关的海报,可以使成千上万吨炮弹向一个弹丸之地倾泻。铸造一个民族的精神,需要千年百年的淬火锻打,但注销一个国家的民心,只需要一帧电视画面、一秒钟。这就是文化暴力的表现。

这样的情形并不鲜见。一个强权国家图谋打击另一个目标,总是先开动机器制造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子虚乌有的借口误导国际社会,导致舆论的整体失衡和公众的集体误判。即使最后证明这些“情报不准”、“信息错误”、“证据不足”实属荒诞无稽,但无人也无须为此买单。譬如,以士兵失踪的名义,以发现“万人坑”的名义,以反对核武器、生化武器等大规模杀伤武器的名义,等等。在这里,政治是手段,利益是目的,事实无关紧要。谎言,是暴力制造的文化畸形儿。

能弹奏巴赫、舒曼、贝多芬、勃拉姆斯、门德尔松、施特劳斯经典曲目的钢琴师,也是弹无虚发、杀人如麻的指挥官;酷爱雕刻绘画的艺术青年,也是心狠手辣的刽子手。这样的事例,在德国纳粹军营里并不鲜见。一边欣赏狐步舞曲,一边揿动武装直升机的导弹按钮,这样的情景今天依然重现。冷酷的心,嗜着同类的血,滋养了文化怪胎。文明人的野蛮比野蛮人的野蛮更可怕,这已被现实反复验证。

比文化暴力更可怕的是文化霸权。

文化是有脊梁的,俯首但不屈膝。只可叹服,不可征服。马其顿的铁蹄踏碎了古希腊城堡,但古希腊文明跨越时空征服了全人类,整个西方世界都去爱琴海的克里特岛上寻找精神的泉眼。文化的主权是国家的主权、民族的权利,是国家、民族之所以存在的理由,应当相互尊重,这也是国际秩序的基本准则与和谐世界的基础。

历史的斑斓更多地表现在血色斑驳上。文化侵略和侵略文化一直与武力紧相随,随军的传教士与战斗员并没有什么两样,大凡入侵者完成战斗任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文化占领。法国作家都德的《最后一课》,描述了普法战争中被普鲁士军队所占领地区的法国学校不得不放弃自己语言教学的情形,法国教师韩麦尔先生留给学生最后的那句话——“当一个民族沦为奴隶时,只要好好地保存着自己的语言,就好像掌握了打开监狱的钥匙”,让全世界的人们在心里默读自己的母语。

没有哪一种文化是万能钥匙,包打天下,过去如此,今天仍然如此。希腊模式解释不了所有的古代文明,美国模式拯救不了今天的世界,中国模式也没有考虑过复制批发。霸权主义所推行的殖民文化都是以强行消灭弱势文化、民族文化、主权文化为特征的,必定激起本土文化的抗争,有的抗争长期存在,没有哪一种纯粹的殖民能获得完胜。

因此,文化统治者、文化霸主们推行的霸权文化只能导致兵戎相见,强加于人的极端文化一定会导致民族主义的狂热,一旦失控,战火见油就起。建立在军备竞赛基础上的文化,实际上是已点燃引线的火药桶、弹药库,爆炸进入了倒计时。“杀手锏”的轮番亮相和攻击方式的出其不意,像精彩大片让地球人看得瞠目结舌,终有一天会发生在我们的身边。政治精英、经济霸主、文化巨鳄、军事强人们裹胁文明的成果,在文化的泥沼里相互倾轧,搅得人类的天空风起云涌,周天寒彻。

西半球的温度似乎有些偏高。以美国为主要代表,以及一批在政治、经济、科技、军事上具有一定实力的国家相跟随,西方阵营已经燃起势欲吞噬全球的文化烈焰。无论是美国的文化独唱,还是法国、英国,北约国家,欧盟国家,日本及亚洲国家加盟的群舞,扩张带来的冲突此起彼伏。有着约430亿桶石油储量的利比亚,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吃。打击它,商机无限;重建它,仍然商机无限。西方国家对利比亚局势的操控,实质上是战略利益的角力和调整,投入的成本决定回报的利润。亚洲本来稍显宁静,但是大国的战略干预及小国的附庸献媚,使得这个地区局势也波谲云诡充满了变数。

以武力炫耀和战争恫吓的方式可能显赫一时,但难以和平发展一世;心头之患和引狼入室的感觉终究会让所有人心存不爽,自己也会感到包袱沉重和深陷泥淖。和平是文化层面的话题,战争只能造成对抗。以人权的名义干涉他国主权,只能扩大分歧;靠发动战争释放本国社会压力,转移矛盾与危机,是饮鸩止渴、埋定时炸弹;以暴抑暴无异于以暴易暴,以战争消灭战争的企图,只能制造新的灾难。战争的红利越大,支付的成本越高,一国攫取的战争之财,一定是他国付出的沉痛代价。

西方的文明史曾经是一部兴起与衰落国家之间的争霸史,但是今天的文明史却是少数文明在全球的征战史。在西方新保守主义思想和势力的影响下,西方强国或者集团通过外交和战争的手段改造他们认为不符合民主、不符合世界主流的政体,推翻不符合大国利益的现政权。“玫瑰革命”“橙色革命”“郁金香革命”“阿拉伯之春”并没有带来新的色彩,倒是让这个世界越来越斑驳陆离,充满血色。无论是几个强国对小国的合围还是大国之间的角力,以武制文、以武代文、文攻武伐都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上世纪四十年代,美国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的专著《菊与刀——日本文化的诸模式》尚能成为美国政府二战后治理日本的政策依据,但今天建立在尖端军事科技自负之上的文化漠视已成为西方的流行病和传染病。在人权的双重标准下,“拯救”成了武装入侵和干预的幌子,自由民主旗号成了谋取利益的遮羞布,炸弹袭击、滥杀无辜的消息几乎每天都占据着全球的电视屏幕。仅伊拉克战争,就有10多万平民倒在这块遮羞布下,美国也在这场长达9年的战争中阵亡4500人、受伤3万多人,经济开支上万亿美元,这正应验了那句“杀人一万,自损三千”的古训。

战争,盛产滴血的数字。战争,改变了世界的文化版图,也改变了文化的颜色。

赢得了几场战役不一定赢得了整个战争,赢得了局部战场不一定赢得了长远战略,获得了物质利益不一定赢得了公理与道义。文化把各色人等圈在一起,又让各色人等打得头破血流。文化霸权下的景象,不那么文明。

责任编辑:郑瑜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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