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全球治理战略

冷战结束后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俄罗斯面对全球化挑战采取着怎样的对策？这是一个涉及俄罗斯外交理论和实践的现实性问题。从文献的角度看，俄罗斯并没有一部完整的全球治理战略，其外交政策的内容主要体现在《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和其他官方文件中，具体政策主张表现在政府参与全球问题的外交实践和官员表述中。本文以俄罗斯政府的外交政策文件和官方表态、意见主张为基础，结合它的外交实践，分析其全球治理战略的形成背景、治理主张，并总结其主要特点。

一、俄罗斯全球治理战略的形成背景

俄罗斯全球治理战略的形成建立在一些基本判断和认识的基础上，这些判断和认识也决定了俄罗斯全球治理战略的内容和特点。

首先，俄罗斯全球治理战略以对当前国际形势和平与发展的判断为基础。俄罗斯认为，当前

国际关系中存在两种相互竞争的趋势：一是和平、发展与合作的趋势，这是21世纪人类的希望。它基于两个因素：世界经济的相互依存和人类共同面临的挑战；另一个趋势是战争、冲突和对抗，这代表了冷战思维和世界中的黑暗势力。它也基于两个因素：一方面，旧的思维方式依旧存在。世界格局已经发生改变，但一些人仍然通过冷战思维来观察和思考事物；另一方面，赢得冷战的世界利益集团热衷于制造冲突和对抗，以追逐更大利益。在过去十多年中，美国及其北约盟国先后发动了阿富汗、伊拉克和利比亚战争。

在历史上，战争被认为是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外交争议的最后结果是诉诸武力，很多问题都能通过战争来解决。但是历史发展到今天，战争已不可行，耗资巨大的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就是最好的例子，美国及其盟国至今还未解决相关难题。上述两种趋势之间的竞争体现在世界事务的所有领域。新崛起的国家为了实现经济增长，需要维护和平发展的国际环境，创造进一步开展国际合作的条件，它们是国际合作的中坚力量，促进着国际关系中和平、发展与合作的趋势。西方发达国家的经济正处在艰难时期，美国、欧盟深陷债务危机，经济增长缓慢，失业率不断上升。为了解决自身的问题，它们也需要国际合作，特别是与正在崛起中的国家展开协作。

俄罗斯认为，和平与发展是当今时代的主题，任何偏爱战争、冲突的势力都无法改变它。就此，《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明确指出：“国际关系最根本的变化是停止了意识形态方面的对抗，彻底地克服了冷战及其相关偏见与陈规旧习的影响，俄罗斯本身与俄罗斯的国际地位得以巩固，这一切都实质性地拓宽了国际合作的可能性，降低了包括核战争在内的大规模战争爆发的危险。”

其次，美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保持世界权力中心的地位，中国正在崛起为重要的国际权力中心，欧盟与俄罗斯继续保持紧密关系，伊斯兰世界的力量不断壮大，这些国家是俄罗斯国际合作的主要对象。俄罗斯承认，美国拥有无可争议的经济优势，掌控着世界军事、政治和信息的霸权，控制着国际金融体系，能够而且愿意在全球范围内投射军力，国际社会的规则受到美国的深刻影响。美国的政策立场明确，经常表现出单极倾向，例如，它试图削弱不受其控制的联合国等国际组织，而极力加强北约，遏制潜在的竞争对手中国。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对俄罗斯发展造成客观的限制，是俄罗斯对外合作的必然对象。

中国的外交重点是建立一个周边安全区，但其崛起的态势已经引发美国及其盟友的遏制图谋。中国迟早会解决台湾问题，甚至不排除使用武力的可能。中国军队最终将成长为一个现代化的武装力量，但还需要一段发展时间，在这之前，中国竭力避免与美国发生直接对抗。中俄面临的遭受西方挤压的共同处境是双方战略协作的基础。

欧盟与俄罗斯的经济关系近年来突飞猛进，相互依存关系日益难解，但与此同时双方还存在诸多难题，如北约东扩和欧盟扩大，以及北约在欧洲部署反导系统等。那些新加入北约和欧盟的东欧国家反俄情绪尤其强烈，这不利于俄欧关系的趋近。从总体趋势来看，俄罗斯与欧盟国家的关系将走向紧密，合作的内容将更为丰富。伊斯兰教是世界上最大的宗教之一，伊斯兰国家是影响世界格局发展的重要力量。俄罗斯与伊斯兰国家有着历史悠久的合作关系，这些被俄罗斯视为开展和扩大国际合作的宝贵资本。

再次，人类面对的全球性问题日益凸显。愈演愈烈的全球性问题，诸如气候变化、国际恐怖主义、环境恶化、毒品贩运和疾病流行等需要所有国家合作应对。全球问题还包括影响各国人民利益的健康、教育、社会价值观、代际关系等问题。俄罗斯后工业社会研究中心主任伊诺扎姆采夫认为：“在一个日益不可预测的全球进程中，人类面临问题的加剧和新问题的出现使民族国家无法单独应对这些全球性问题，以确保自己的安全。如果一个地区遭遇毁灭性的冲突，其负面影响将不可避免地波及到其他地区。”

俄罗斯前外交部长伊戈尔·伊万诺夫认为，十几年前人类成功地消除了冷战格局，但现在新的危险和挑战取代了文明核毁灭的威胁：“三股势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日益受到关注；贩毒、有组织犯罪和地区冲突正在威胁着无辜人的生命；全球金融和经济危机、生态灾害和流行病的危害跨越了国界。这些问题在全球化时代，在整个世界越来越相互依存的情况下，不仅对一个地区构成威胁，还影响到国际社会的安全和稳定。

全球化使富国和穷国之间的差距扩大，加剧了世界经济发展的不稳定性，使国际金融和贸易出现危机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俄罗斯认为，全球性问题的解决有赖于国际社会的进步：防止全球核战争，为人类的发展创造和平环境；消除饥饿、贫困和文盲，缩减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收入差距；缓解发展中国家人口的快速增长和发达国家的人口减少趋势；预防技术革命的负面影响，确保人力资源需求的发展；防止环境污染，各国必须花费精力保护环境与生物圈，发展替代能源。传统的电力生产方式存在产生大气污染的危险，核电也受到舆论的反对，非传统的太阳能、风能、潮汐能等的生产急需发展。全球性问题密切相关，孤立的解决方案不可能取得成功。世界各国尤其是大国，不仅要为本国经济繁荣和政治稳定负责，还要为解决全球问题出力，俄罗斯也要积极参与到这一进程中来。

最后，俄罗斯的全球治理战略还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在国际舞台上地位下降，以及遭受西方国家挤压的处境有关。俄罗斯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全球化中所处的不利地位。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丧失了大国地位，在国家实力上存在沦为二流国家的可能。

不仅如此，新时代背景下的国家竞争力越来越取决于国家能否给公民提供充分的信息，俄罗斯在这些方面处于落后位置。尽管俄罗斯在政治经济体制上复制了西方国家的模式，但是由于俄罗斯传统政治文化的影响，集权主义风格有所回潮，而西方国家力图进一步改造俄罗斯。俄罗斯承受着西方国家的挤压：北约一再东扩、独联体势力范围不断遭受侵蚀，在俄罗斯加入世贸组织问题上，西方国家一拖再拖，俄罗斯在中东的利益也不断遭受损害。前苏联国家参与区域一体化的愿望不断增强，但并不是在俄罗斯主持的独联体框架内，一部分国家如波罗的海国家、乌克兰、格鲁吉亚希望加入欧盟，而中亚国家则将注意力转向了亚洲。

俄罗斯的国际处境受到西方国家的制约，《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认为，西方“自觉不自觉地在政治心理方面确立了‘限制’俄罗斯的政策”。事实证明，如果俄罗斯不想被西方同化掉，保持其民族性，坚持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就必须不屈从于西方的压力，不断克服外部困难，争取对自身有利的国际环境。

总之，俄罗斯的全球治理战略是在对冷战后国际形势的发展判断上，对自身国际处境的认识基础上形成的：一方面，俄罗斯要以美国、中国、欧盟和伊斯兰国家为主要合作对象，通过国际合作来解决全球性问题；另一方面，俄罗斯遭受西方国家的挤压，必须在维护国家利益的基础上独立自主地参与全球治理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