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雷特:一个永恒的孤独者(4)

哈姆雷特:一个永恒的孤独者(4)

哈姆雷特的复仇行动为什么总是“延宕”不至或“迟疑”不决?这既是《哈姆雷特》的一个核心问题,也是全剧的焦点。要弄清这个问题,必须了解莎士比亚和《圣经》的关系。首先从《创世纪》来看,《圣经》母题的启示对莎士比亚写作《哈姆雷特》的影响显而易见。莎士比亚根本是直接把《创世纪》中上帝创世后两个对人类未来影响深远的《圣经》意象,巧妙而自然地转化为《哈姆雷特》的剧情。

第一个是撒旦的引诱。我们都知道,在上帝之国伊甸园,蛇先后引诱人类始祖夏娃、亚当偷吃生命树上识辨善恶的果子犯下原罪,蛇因此被视为恶魔,或魔鬼撒旦;亦被看成与光明相对立的邪恶、黑暗之源。撒旦成为“最邪恶者”的代称。当幽灵向哈姆雷特详述被谋杀的经过时,里面出现了两条蛇,一条是自然界的毒蛇,被克劳迪斯用来误导世人;一条就是“头上戴着王冠”的魔鬼撒旦——克劳迪斯自己。当哈姆雷特通过“戏中戏”确定克劳迪斯为真凶之后,便同父王一样,认定他就是一个最邪恶的魔鬼的化身。

第二个《圣经》意象是“该隐杀弟”。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把这手足相残的情节改成了弟弟杀兄,自然也与“原型”剧情相符。克劳迪斯对这《圣经》的意象也十分清楚,当他试图靠祷告求得心灵的安慰时,说“我的邪恶之气已上达天庭;谋杀亲兄,名列远古最受诅咒的恶行之首。”

莎士比亚想说,不仅丹麦国原有的“伊甸园秩序”像上帝之国一样,被一条“头上戴着王冠”的蛇打破了,而且,这条蛇就是杀了“弟弟”的“该隐”。在哈姆雷特眼里,这个旧有秩序被毁坏的丹麦,已变成了“一座监狱”;“一座荒芜凋敝、杂草丛生、毒草肆虐的花园”。

对于哈姆雷特,最重要的莫过于确定父亲的幽灵所说是否真相。他在这个时候不立刻动手复仇的“延宕”也好,“迟疑”也罢,还都是理性和可以理解的,因为他无法确知这个幽灵到底是“一个善良的灵魂,还是该诅咒的恶魔”。难以理解,难以解释的这个不立刻复仇的“哈姆雷特”问题,在于他“捉住国王内心的隐秘”之后,也发了誓,却一再“延宕”“迟疑”,以至于他不断用犀利言辞的鞭子抽打自己。

此时,他在被动地等待!按人之常情,或说按“复仇悲剧”的常理,他都没有理由等待。因为父王的幽灵明确告诉他,“谋杀已是罪不容诛,而我所受的这一谋杀,更是最邪恶、最离奇、最丧失人性的。”

那他在等什么呢?父王的幽灵已经说得很清楚,“兄弟的一只手,一下子就把我的生命、我的王冠、我的王后全夺走了。他甚至把我临终忏悔的机会也给剥夺了。”哈姆雷特会担心炼狱真的存在吗?1517年宗教改革以前的罗马天主教认为人死后邪恶的灵魂直接下地狱,神圣的灵魂则直接升入天堂,而大多数半善半恶、亦善亦恶、兼善兼恶的信徒,都会进入炼狱。炼狱是地下一所庞大的监狱,灵魂在此接受刑罚,直到将其在世间的孽债偿还,将灵魂的污点烧净。尽管炼狱里的灵魂最后都会得救上天堂,但在脱离炼狱之前,却要遭受跟地狱一样的折磨。而且,这样的折磨常被教堂的壁画和天主教牧师们描绘得极其可怕。牧师时常提醒教徒,有罪之人在炼狱中的剧痛,要超过世间最大的苦难所带来的煎熬,也就是幽灵所说他将随着黎明的到来,要“回到硫黄的火焰中去遭受痛苦的煎熬”。

然而,虽然莎士比亚没有明说,但在马丁·路德执教并发起宗教改革的德国威登堡大学深造的哈姆雷特,对马丁·路德的主张应该是熟悉和心仪的。比如关于死亡,马丁·路德强调死亡是甜蜜的熟睡,是上帝让人的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在哈姆雷特看来,“去死,安然入眠,——不过如此。”但他紧接着道出了人的最大纠结与困惑,或干脆说是人类面对死亡选择是否自杀时的“延宕”和“迟疑”。这是哈姆雷特,也是莎士比亚,同时还是“延宕”至今的我们共同的纠结与困惑。

因此,尽管马丁·路德明确提出“炼狱是不存在的”;按照莎士比亚时代新教的官方说法,幽灵也是根本不存在的。“延宕”的莎士比亚,还是让哈姆雷特有了同样的“延宕”。所以,一方面是父王的幽灵说“你必须为他所遭受的那最悖逆人伦的邪恶谋杀复仇。”另一方面却是哈姆雷特反反复复地“迟疑”。本来,当克劳迪斯祷告时,哈姆雷特可以轻易杀死他,一剑完成复仇。但他想的是,父亲的幽灵来自炼狱,而又正如幽灵所说,炼狱让他感到“最可怕的”是克劳迪斯“甚至把我临终忏悔的机会也给剥夺了,我还没有领圣餐,没有接受临终的涂油礼。”这使他必须带着尘世的罪孽去面对上帝。而若在此时杀掉祷告中的罪大恶极者,一是反而成全克劳迪斯直接上天堂,二是此时此刻的血腥复仇可能会让自己进炼狱,遭受那“最可怕的”煎熬。

本文关键词: 哈姆雷特 孤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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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叶其英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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