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的世故与圆滑(2)

卫青的世故与圆滑(2)

摘要:汉武帝反击匈奴之战快意恩仇、大获全胜,一雪百年之耻。第一号功臣,当然首推大将军卫青。

卫青手下的军官自然也不糊涂,他们对卫青的良苦用心心领神会,便一致表示举双手赞同,“军吏皆曰善”。卫青于是将苏建押上囚车,送往京师长安,让汉武帝本人去发落,“遂囚(苏)建诣行在所”。汉武帝见卫青如此明晓事理,知所进退,内心的喜悦自不必说,于是便益发信任和重用卫青了。

对卫青的“圆滑”,他同时代的人,历史学家司马迁就颇不以为然,并毫不留情地加以辛辣的挖苦,予以相当尖刻的批评和责备,司马迁斥责卫青“以和柔自媚于上”,以致“天下未有称”,在人格上卑劣低下,无足可取。这一批评当然成立,然而司马迁没有想到卫青的“圆滑”,实际上恰好折射出古代治军特点的历史性变化。这就是皇权与将权关系的本质性演变。

我们知道,在先秦时期,无论是兵书所提倡的理论,还是实际生活中所反映的实践,统军的大将都拥有专杀犯法部下的大权。孙子就明确主张“君命有所不受”,认为在战争中“乱军引胜”,导致失败的重要原因,就是君主对将帅的行动干预太多:“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者,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所以孙子一再强调“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虽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六韬》也提倡“军中之事,不闻君命,皆由将出”,“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君于后”。《公羊传·襄公十九年》徐彦《疏》引《司马法》亦有言:“阃外之事,将军裁之。”正是在这样的理论的指导下,才有孙子吴宫教战斩美姬立威,司马穰苴辕门立表诛庄贾肃军这一类事情发生,而吴王阖闾、齐景公等人也并不以此为忤逆。

然而到了汉代,随着封建专制的全面强化,《公羊传》“君亲无将,将而必诛”观念的确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传统,遂受到根本性的冲击。将帅个人完全成了皇帝的附庸,彻底丧失了最基本的独立人格,不复有在前敌战场上机断指挥的权限和专执军法的条件,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历史的无奈。

当然,这一历史变化也是一个缓慢而曲折的过程。汉文帝当年,周亚夫细柳治军,尚能够强调“军中但闻将军之令,不奉天子之诏”,敢于把汉文帝的车驾阻挡在军门之外,从而成为治军史上的一则佳话。不过,这毕竟是“君命有所不受”的回光返照,是天鹅濒临死亡之前的绝唱。汉文帝是厚道之明君,他能容忍周亚夫的行为,可是后来的汉景帝的天性刻忌凉薄,便不能允许了,所以留给周亚夫的,也只有一条不归之路可走:入狱自杀。卫青他遇上了更难对付的汉武帝,自然只好变得尽可能的“圆滑”,恭行“人臣奉法遵职”的准则,以求得君臣相安,永保富贵。

▲李靖画像

其实,在高度专制集权的体制下,“君命有所不受”这个原则,实际上是越来越成为虚文了。据《唐太宗李卫公问对》“卷下”的记载,唐太宗与李靖曾就将帅的机断指挥权问题有过一次深藏机锋、祸福旋踵的讨论。唐太宗别有用心地提道:古人出兵作战任命主帅时,君主都必须要事先斋戒三日,然后举行隆重的仪式,将象征权威的大钺授予将帅,并宣布说:从这里上至九天,一切事情都由将军裁决。又把象征生杀之权的大斧授给将帅,并宣布说:从这里下至九地,一切事情均由将军裁决。然后又推动将帅乘坐的车子,宣布说:军队的进攻或退却,都必须做到适时,恰到好处。军队出发之后,军中只听从将军的命令,不再接受君主的指示。说到这里,唐太宗莫测高深地淡定一笑,接着表示:我认为这种礼仪制度被废弃久矣,今天我想要和你李将军一起参照古代的礼制,制定新的遣将仪式。将军你以为如何?

李靖可不是一般的武将,他是军事家,但更是政治家。立马听出了唐太宗这番话中的弦外之音。他明白这是试探,这是考验,军事上的可行性必须服从于政治上的忠诚性,倘若傻乎乎地随着唐太宗的话题讲什么“君命有所不受”之类,那是冒失进入唐太宗预先设计好的圈套,是自己去找死。

所以,李靖不慌不忙说出另外一番意思:臣下我私下认为,古代圣贤制定在宗庙举行斋戒仪式,这是为了假借神灵的威力;授予将帅斧钺和推动将帅的座车,这是为了赋予将帅以机断指挥的权力。如今陛下您每当出师作战时,都必定先同大臣们商议,并祭告于宗庙,然后再遣将出征,这样,假威于神灵的礼仪已经完全做到了。每当您任命大将,总让他们机断处置,便宜行事,这样,赋予将帅的权力已经足够充分了。这与古代的斋戒与推扶将帅座车又有什么区别呢!完全合乎古代的礼制,其意义是一样的。因此没有必要参照古制重新制定任将的仪式了。

李靖的回答正中唐太宗的下怀。他乐不可支,开心地表示:“善!”并“命近臣书此二事,为后世法”。这段对话,其实可视为是对汉代卫青所作所为的一个呼应,从中看到“君命有所不受”在古代军事史上,只不过是一张画得漂亮的大饼而已!

等到了宋代,事情越发糟糕,大将出征,只好以皇帝事先所颁发的阵图为具体的作战方案,画地为牢,自我窒息,绝对不敢逾越雷池一步,于是兵愈众而国愈弱,在与辽、金、西夏、乃至后来的蒙元的军队交锋中,几乎是望风披靡,每战必败,损兵折将,丧师辱国,酿出一缸又一缸的历史苦酒。悲乎!

责任编辑:潘攀校对:叶其英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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