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斌:观察中国政治要有认识论上突破(2)

杨光斌:观察中国政治要有认识论上突破(2)

■世界大历史维度中的中国政治

社会科学研究提供的知识不但有观念,更多的是事实和常识,跳出观念的囚笼而回到事实世界,对中国政治的认识大概会是另一种结论。

严格说来,在世界大历史维度上,西方国家今日之福利,也不过是“二战”之后的事情。从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的200年,西方国家都发生了什么?且不说内部的政治动乱和流血冲突,西方国家之间还直接演绎了人类的大灾难即两次世界大战。“二战”之后,西方国家实行了“以大收买换取大和平”的福利国家政策,人民开始安居乐业了。这种好过的日子也只有20多年,即到了20世纪70年代,西方国家就开始出现因越战、石油危机而导致的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此时,无论是多元主义者达尔,还是保守主义者亨廷顿,都悲观地认定西方国家处于危机之中而难以自拔,因此达尔写了《多元民主的困境》,亨廷顿等则写了《民主的危机》。可以说,此时的东西方国家都处于危机之中。不同的是,西方国家依靠新自由主义即回到古典自由主义而渡过危机,而另一极的苏联在政治改革中自我解构。但是,西方国家的社会危机是结构性的,新自由主义所导致的2007年金融危机,背后必然是政治制度问题。

那么,大历史中的美国又是怎么走过来的?美国工业现代化的起点应该是内战之后,到1880年代左右,农业经济让位于工业经济。在这十几年内,社会公共秩序几乎失序,私人警察和私人法庭盛行,不但黑人就连白人也可以被私人法庭审判。接着,美国就进入了所谓的“进步主义”时期,即从1880年代到1910年长达30年的社会混乱时期。紧接着,进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一战”刚结束10年,又进入1929年至1933年大危机时期,不久又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二战”结束之后的二十几年,美国算是过上了好日子,但黑人直到1965年才有了基本政治权利保障。算一算,从“杀无赦”的美国内战开始后的100年,美国普通百姓到底有几天好日子?更别说白人对印第安人的种族灭绝式清洗,专门的排华法案,这样的国家没有政治“合法性”问题吗?可以说,美国硬是扛过了一场又一场的治理危机,才解决了所谓的“合法性”问题的。而且“合法性”政治的自洽,还是来自观念的建构,即“自由民主”理论。

大历史纬度的常识是,整个西方世界或者我们所说的早发达国家,尤其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些西方大国,几乎全都是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今天的,都是在危机中求生存的。也就是说,任何国家的现代化历程都伴随着转型危机而导致的治理危机,用我们今天的时髦语言来说,就是充满着“合法性”危机。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渡过危机的西方早发达国家开始“重述”历史,在冷战时期的历史叙事中,其危机重重的历史过程被抹去了,刻画出来的是一套非历史性的“好政策”、“好制度”、“好模式”,以便让后来者即新兴民族国家去学习、去模仿。结果如何呢?不妨看一看下面的情况。

“二战”结束时联合国会员国有40多个,今天则有200个左右,其中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约160个。在战后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中,有几个国家和地区进入了经济发达序列?也就十来个,其中一小半集中在东亚地区,包括台湾地区、韩国、新加坡、香港地区,而这些国家和地区是如何进入发达序列的呢?它们都有违当时的流行学说,其道路不符合当时流行的“好政策”、“好制度”。不但韩国等是这样,早期后来居上的德国、日本也是这样。基于此,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舒尔茨总结道:在过去300年的世界经济史上,后来居上者都是走了自己的道路,而移植“好制度”者几乎全是失败者。这的确是个符合事实的论断。例如南美在“二战”之前本来还算富足,战后按照西方设计的进口替代战略发展,结果陷于南美人所说的“依附型国家”而难以自拔。整个非洲也基本如此,政治制度全是外来的,经济政策上也是典型的进口替代,结果也成了南美一样的“依附型国家”。问题是,同样是后发经济体,为什么东亚没有陷于依附状态而迎头赶上?

当今的中国固然有很多问题,有的问题甚至还非常严重。但是在大历史的纬度中来观察不难发现,当今中国所面临的同样是西方国家都经历过的治理危机,问题的严重程度真的比它们更严重吗?让我们回到现实,在世界政治的大空间中来看,与上百个发展中国家相比,中国当然更有自信的资本;而且与可比的发展中国家比较,中国更有理由产生道路自信。

责任编辑:蔡畅校对:杨雪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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