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教师节。当人们在感念师恩之时,或许会联想到孔子、韩愈、朱熹等许多在中华民族教育领域闪耀光辉的名字。这些被称为“大先生”的教育家,或开创平民教育先河,或革新理念、躬身实践推动教育改革,以智慧照亮人们的求知路,传承中华文明的圣火。
孔子让平民走进教室
2500多年前的春秋时期,读书是件奢侈的事。那时实行“学在官府”的教育制度,教育机构与政府机构合二为一,教师多由官吏兼任。学生学习的内容是“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但只有贵族子弟才能上学。
就在这时,鲁国出现了一位先生,他身边总是围满了前来听讲的人:有穿草鞋的农夫,有推小车的商贩,甚至还有无所事事的闲散人员。这在当时堪称“奇观”。因为在那之前,教室内根本没有平民的位置。
这位创造“奇观”的老师,就是孔子。《论语·卫灵公》记载,孔子的“招生简章”很简单:不管你是卖肉的、赶车的还是种地的,只要你想学,都可以来,这就是泽被后世的“有教无类”。他在杏坛设教,收弟子3000人,不分贫富贵贱,只要拿10条干肉作拜师礼,都能成为他的学生。因此他的弟子来自三教九流,背景极其复杂:有出身贵族的南宫敬叔,有住在陋巷“一箪食一瓢饮”的颜回,也有“野人”子路,还有坐过牢的公冶长。
孔子根据学生的不同特点因材施教。《论语》里有这么一个故事——子路问:“听到道理就马上去做吗?”孔子说:“有父亲、兄长在,得先问问他们。”后来,冉有问同样的问题,孔子却回复:“听到了就去做。”旁观的公西华不解,孔子解释:“子路太莽撞,得让他慢点;冉有太犹豫,得推他一把。”他的教育不是“一刀切”,而是看见每个人的不同,针对个人情况提供教育指导。
汉代初期,战乱初平,百废待兴。年轻的汉武帝雄才大略,不满于现状,下诏征求治国安邦的良策。各地贤良之士纷纷上书,其中最耀眼、最系统的当数董仲舒的三篇奏疏,史称“天人三策”。“天人三策”的第二策是修建太学,建立中国首所中央最高学府。从此,太学总是飘出琅琅书声:博士捧着竹简授课,学生席地而坐。学生中有穿绫罗的富家儿郎,也有穿布衣的贫家子弟。这正是董仲舒的初衷,他曾对汉武帝说:“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意思是太学是给天下人开的,要配备好的老师,学生只要考上就能学,同样不分出身贵贱。
这一制度为汉朝培养了大量人才,并且影响深远。《汉书》载:“自武帝立五经博士,开弟子员……讫于元始……传业者浸盛,支叶蕃滋。”“凿壁偷光”的匡衡出身农民,却酷爱读书。他到富人家做短工,不要工钱,只求借书看。匡衡凭借乡里推荐被召入太学。在那里,他专攻《诗经》,日夜诵习,学识大进,还在太学的毕业考试中夺魁。他在一次讲经中得到汉元帝赏识,从郎中起步,一路升迁。他多次上疏治国之道,深得皇帝信任,数年间官至丞相,封乐安侯,完成了从寒门学子到“一人之下”的跨越。
韩愈怒写“师者”宣言
唐代,科举制度盛行,读书人纷纷投身科举,希望通过考试谋取一官半职。然而,当时的科举考试存在着诸多弊端,只注重文辞的华丽,而忽视了学问的实质。学生们为了应付考试,整天死记硬背一些空洞的文章,缺乏独立思考和创新精神。与此同时,老师的地位也受到了挑战。一些学生仗着自己的家世或才华,对老师不尊重,“耻学于师”,甚至嘲笑老师所教的知识“无用”。在这种教育风气下,真正有学问、有品德的老师感到十分痛心。
面对这种歪风,时任国子监四门博士(相当于京城国立大学教授)的韩愈,又气又急。他毅然站出来,写了一篇石破天惊的文章——《师说》,不仅为“教师”这个职业正名和辩护,也教育了青年,起到了转变社会风气的作用。“师者,所以传道、受(授)业、解惑也。” 这11个字,成为中国历史上对教师职责最经典、最全面的定义。他说,只要别人有比你强的地方,你就可以拜他为师。学生甚至可以比老师厉害,所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他以孔子为例,说孔子曾向郯子、苌弘、师襄、老聃等人学习过。连圣人都要不断学习,普通人还有什么理由不拜师?从此,教师的地位得以确立,“不懂就问”成了学习的基本原则。韩愈还提出“业精于勤荒于嬉”的学习态度,至今仍是校园里常见的座右铭。韩愈也成为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教育家。
宋代文化繁荣,教育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然而,当时的教育存在着重理论轻实践、重知识轻品德的问题。学生们虽然读了很多书,但却不懂得如何做人,如何将所学知识运用到实际生活中。
朱熹就把目光投向了日常德育。他在江西省九江的白鹿洞书院办学时,第一课不是“四书五经”,而是学习“洒扫应对”——也就是扫地、端茶、待客这些日常生活技能。他常说:“古者小学,教人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皆所以为修身之本。”在他看来,扫净庭院不仅是“活计”,更是“养心”的功夫。真正的学问不是脱离实际的高谈阔论,而是在扫地、待人、接物这些最平常的事情里。
他认为教育要“格物致知”,引导学生从日常事务中探究“天理”。据《宋史》记载,他令学生择“竹尺一枚……以夏至日依古法立表以测其日中之景,细度其长短”,通过实际测量日影,来比较不同地区日影长短的差异。此外,《宋史》也曾记载:“朱熹家有浑仪,颇考水运制度。”其强调科学实验的精神由此可见一斑。
朱熹在修复白鹿洞书院后,亲手制定了《白鹿洞书院揭示》(又称《白鹿洞学规》)。这份学规里没有一个字提到科举考试、功名利禄,而是告诉学生如何做人。这份《揭示》很快超越了白鹿洞书院本身。公元1241年(淳祐元年),宋理宗亲临太学,“御书《白鹿洞规》赐诸生”,首次把《揭示》确立为官方教学纲领。随后,理宗再颁诏书,命各州府县将《揭示》刻碑立石,遍示诸生,使其成了全国书院的“通用章程”。从此,书院不再是“死读书的地方”,而是“学做人、长本事”的乐园。
王阳明把课堂设到田间
明代中叶,科举以程朱理学为唯一范本,“格物致知”被异化为背诵章句,士人“知而不行”成为通病。王阳明正是在这种“文盛实衰”的风气中,提出“知行合一”以救其弊。
正德年间,王阳明因为上书弹劾宦官刘瑾,被廷杖四十,还被贬谪到当时的蛮荒之地贵州龙场,做了一个小小的驿丞(驿站站长)。那里环境恶劣,瘴疠横行,语言不通,文化凋敝。然而,他并未沉沦,而是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亲手建造了“何陋轩”“君子亭”等讲学场所,建成了龙岗书院。他和当地人一起生活耕作,白天砍柴、挑水过日子,晚上便和学生围坐一起,给他们讲学。
据《王阳明年谱》记载,王阳明不仅与弟子探讨心性义理,还常常走出书斋,走进田间地头,把课堂设在耕作之间。春耕时节,王阳明带着几名学生,来到龙场附近的农田旁。田间,农人正在翻土、插秧,泥土翻涌,水光映天。王阳明没有带书卷,也没有摆讲案,而是站在田垄边,看着农人劳作,开口对学生们说:“《尚书·舜典》里讲,浚哲文明,温恭允塞。这‘浚哲’二字,是说心思深邃、智慧通达;‘文明’,不只是典籍文章,更是人心的光明与通达。”他告诉学生,真正的学问,不是死读经典,而是要在“事上磨炼”。正如这农人插秧,一株一株,不急不躁,既要用力,也要用心,才能让秧苗成活、生长、丰收。做学问也是如此,要一步一步踏实地去做,在实践中体悟道理,才能让“知”与“行”真正合二为一。
《近溪子集》是王阳明再传弟子罗汝芳的著作,其中评价王阳明的教学风格时说:“只在日用常行间,亲切有味。”他不空谈玄理,而是把高深的《尚书》语句,讲进农事中,讲进每一个寻常日子里。让学生明白:圣贤之道,不在远方,而在当下的每一件事、每一次行动中。
李大钊点亮青年“信仰”之灯
1917年,北京大学来了一位新校长——蔡元培。蔡元培给北大带来了全新的理念: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他邀请陈独秀担任文科学长,《新青年》也由此迁入北京;引进胡适当教授,推动白话文运动;同时还聘请辜鸿铭讲授《春秋》,尊重其学术专长。面对学生质疑辜鸿铭的辫子,蔡元培回应:辜先生虽留辫,但其学贯中西,尤精《春秋》,不可因形弃才。同时,他废除校长“一言堂”,设立教授会、评议会,允许学生自主选课、管理社团。
在蔡元培的领导下,北大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大学,成了“思想的摇篮”。陈独秀在这里发表《文学革命论》,鲁迅在这里教《中国小说史》,连毛泽东都去听过课。
与此同时,李大钊在北大开设《唯物史观》等课程,还创办了《每周评论》,用犀利的文字批判旧礼教、宣传新思想。这份刊物成了青年学生的“思想武器”。1918年,李大钊成为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不仅负责文献管理,更利用这一特殊岗位,接触、团结和影响了一大批进步青年。这其中就有毛泽东。在李大钊的引导下,毛泽东开始系统阅读马克思主义著作,逐步认识到社会变革的根本力量在于人民,在于先进的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多年后,毛泽东深情回忆:“李大钊同志是我真正的老师,他使我树立起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
陶行知也是近代教育家的典范。1927年,陶行知脱下西装、离开大学讲台,决定到民间去,在南京老山下创办了晓庄师范。他带着学生去农村办夜校,教农民识字;去染坊看师傅调颜色,学化学知识;去田埂上数青蛙,教生物学。他写下“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教学做合一”的教育格言,要把学校“种”在田埂上。
陶行知曾经幽默地说:“我不是‘教育家’,我是‘田家’(农民)。”他穿着草鞋,和师生一起开荒种地,把教育与生产劳动真正结合起来。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国家高度重视教育事业,积极培养教育人才,一批又一批优秀教师不断涌现,其中有不少人荣获“人民教育家”的称号,如中国基础教育的改革先锋于漪、致力于国家深地资源探测的黄大年等。
2023年教师节前夕,习近平总书记在给全国优秀教师代表的信中,首次提出“教育家精神”,即心有大我、至诚报国的理想信念,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的道德情操,启智润心、因材施教的育人智慧,勤学笃行、求是创新的躬耕态度,乐教爱生、甘于奉献的仁爱之心,胸怀天下、以文化人的弘道追求。这6方面生动诠释了何为“经师”和“人师”相统一的“大先生”,也为教育家精神注入了新的时代内涵和活力。
从孔子的杏坛,到陶行知的田埂,这些“大先生”用不同的方式做着同一件事:让教育更公平、更有价值、更有温度。今天的学生能够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享受优质的教育资源,正是得益于一代又一代“大先生”的不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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