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一步学习和发扬鲁迅精神*

（一九九一年九月二十四日）

　　一百一十年前，鲁迅诞生在浙江绍兴。鲁迅在世的五十多年，中华民族灾难深重，饱经内忧外患，国家面临生死存亡的严重威胁；鲁迅逝世以后的五十多年，中国共产党继续领导各族人民顽强奋斗，取得了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和社会主义革命、社会主义建设的胜利，取得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初步的又是举世瞩目的成就。这一百一十年，是中国历史上民族斗争和阶级斗争空前剧烈、社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根本变革的时期。作为中国人民为求得民族解放和社会解放而进行百折不挠斗争的伟大代表之一，鲁迅是不朽的战士；他的作品和思想，是鼓舞人民从事新的历史创造活动的永具生命力的精神遗产。
　　鲁迅曾经用“风雨如磐”〔1〕、“寒凝大地”〔2〕、“万家墨面”〔3〕一类沉痛的词句，描绘自己生活的时代。鸦片战争之后，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几乎所有西方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列强，都曾经参与瓜分中国、欺凌盘剥中国人民的罪恶活动。鲁迅十三岁的时候，爆发中日甲午战争，第二年清政府即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鲁迅十九岁的时候，八国联军攻入北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第二年清政府和西方十一国签订《辛丑条约》。鲁迅三十四岁的时候，北洋军阀政府和日本签订近于宣告亡国的“二十一条”。鲁迅面对着两个方面的历史事实：一方面，主权丧失，山河破碎，百姓流离，生灵涂炭；另一方面，自太平天国起义以来，维新变法，义和团斗争，辛亥革命，五四运动，特别是国共合作的大革命和大革命失败后共产党人的英勇斗争，中国人民从来没有停止过反抗。鲁迅就是在这种决定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光明与黑暗、前进与倒退、革命与反动的搏斗中，产生出来的思想巨人和伟大的爱国者。
　　鲁迅的一生，是不断追求进步、追求真理的一生。鲁迅学过采矿学，学过医学，最后拿起了文艺的武器。在他看来，唤起民众精神的觉醒，改造和提高人们的精神境界，是民族解放和社会解放的当务之急。和同时代的其他先进分子一样，他最先把目光投向西方，接受过卢梭〔4〕、孟德斯鸠〔5〕等人的启蒙主义思想，相信过达尔文〔6〕、赫胥黎〔7〕的进化论，也曾经受到叔本华〔8〕、尼采〔9〕的某些影响。经过一次次挫折，特别是通过总结辛亥革命失败的教训，鲁迅终于摆脱彷徨和苦闷，逐渐看出资本主义的世界观和社会政治方案不能救中国。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中国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兴起，使他看到希望的曙光。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大批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惨遭屠杀，全国一片白色恐怖，鲁迅却经过反复观察、反复比较、长期学习、长期思考，在革命处于低潮的时期，挺身加入到无产阶级队伍中来，深信“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10〕，深信在毛泽东同志为首的中国共产党的身上，寄托着中国和人类的希望。他把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方法论，无产阶级革命精神和坚定立场，同自己对于中国社会的深刻认识和渊博的学识、丰富的斗争经验密切结合起来，为批判旧文化、创建新文化作出了伟大的贡献，成为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击国民党反动派军事和文化“围剿”的两条战线斗争中，他是左翼文化队伍的组织者和精神领袖。他的作品的思想深度、历史容量和战斗性，是中国文化史上所少有的；他的作品、思想和人格，在唤起中国人民的觉醒和团结奋斗、增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提高民族自信心方面所发挥的巨大作用，所产生的深远影响，是近代中国任何别的作家都无法比拟的。鲁迅精神是中华民族民族精神的结晶。鲁迅虽然没有在组织上加入中国共产党，但他是党的最忠诚的同志和战友，是伟大的共产主义者。毛泽东同志说：“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鲁迅是在文化战线上，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数，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11〕鲁迅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他永远活在中国人民的心中。
　　鲁迅所诅咒的那个中国人民当奴隶或当奴隶而不得的时代，早已经成为过去，闰土、祥林嫂〔12〕的后代们早已经成为国家的主人和新生活的建设者。我们蒸蒸日上的社会主义祖国，告别贫穷落后，一天天走向繁荣富强。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通过贯彻执行党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的基本路线，我国的综合国力大为提高，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明显改善，社会主义制度在不断完善中进一步巩固。在顺利实现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一步战略目标的基础上，我们正在满怀信心地为实现十年规划和“八五”计划所展示的第二步战略目标而奋斗。我们在革命战争时期需要鲁迅精神，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和改革开放时期同样需要鲁迅精神。前些年，资产阶级自由化泛滥，鲁迅受到一些人的歪曲和贬损。在纠正“一手硬、一手软”的失误和清理资产阶级自由化影响的过程中，我们更加深切地感到继承和发扬鲁迅精神的重大现实意义。鲁迅的作品，是永远给予我们智慧和力量的思想宝库。面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和艰难繁重的国内建设和改革任务，不仅文化战线的同志要义不容辞地学习鲁迅、宣传鲁迅，而且广大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和各条战线的干部，都要进一步学习和发扬鲁迅精神。

　　要进一步学习和发扬鲁迅的爱国主义精神。

　　鲁迅从青年时代起，就立下了“我以我血荐轩辕”〔13〕的宏伟志向。他成为共产主义者之后，便更加自觉地把自己的一切献给民族解放和社会解放事业。他对敌人毫不留情，对祖国和人民怀着真挚的爱。“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14〕这一广为传诵的名句，正是他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崇高人格的生动写照。为了使祖国摆脱凌辱、人民得到解放，他一生毫不懈怠地进行战斗，一直站在时代潮流的最前列。彻底的爱国主义精神，使他坚决背叛所出身的封建士大夫阶级，看清中国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动摇性，坚信只有无产阶级和社会主义才能拯救祖国。中国知识分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15〕的崇高气节，中国人民决不甘受外人凌辱、为维护民族尊严而进行英勇斗争的光荣传统，在鲁迅身上得到集中体现，后来又由于共产主义世界观的指导而得到升华，获得了全新的性质和时代内容。他无私无畏，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16〕，是冲锋陷阵的模范，是彻底为人民服务的模范。鲁迅逝世以后，上海人民和全国各地人民为他举行隆重葬礼和悼念活动，上海民众代表在他的灵柩上覆盖了写有“民族魂”三个大字的旗帜。“民族魂”——这正是中国人民对于自己伟大代表的最中肯贴切的评价。

　　要进一步学习和发扬鲁迅韧的战斗精神。

　　鲁迅骨头最硬，斗争最坚决。他主张韧的战斗。“韧”就是百折不挠，就是锲而不舍。鲁迅清醒地看到，革命不可能一帆风顺，挫折、失败和牺牲是难以避免的。但是，为了实现民族解放、国家富强的革命目标，“即使艰难，也还要做；愈艰难，就愈要做”〔17〕。鲁迅历来不赞成对革命事业抱浪漫主义的幻想，多次批评那些认为革命“一个斤斗便告成功”〔18〕的人，指出：“倘若一切都四平八稳，势如破竹，便无所谓革命，无所谓战斗”，“革命有血，有污秽，但有婴孩”〔19〕。在革命处于低潮的时候，他一方面与敌人进行毫不妥协的斗争，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一方面痛斥出卖革命的叛徒，揭露附着于狮子身上的害虫——钻入革命营垒的投机分子，以及在革命受到挫折时竞相忏悔颓唐的“翻着筋斗的革命家”。在革命高涨的时候，他又告诫人们不要头脑发热，要“首先守住营垒”〔20〕。鲁迅岩石般的革命坚定性和韧的战斗精神，来自对于历史发展规律的正确把握，来自同人民群众和先进社会力量的血肉联系。从鲁迅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大智大勇，什么是真正的革命者应该具有的高风亮节，什么人是中华民族的筋骨和脊梁。

　　要进一步学习和发扬鲁迅博采众长、勇于创新的精神。

　　鲁迅不仅具有坚定的立场，而且具有博大的胸怀和开阔的视野；不仅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的继承者，而且是致力于创新的改革家。他用犀利的笔，鞭笞过损害和背弃祖国利益的洋奴买办，同时又坚决反对国粹主义和故步自封；他对全盘西化的倾向进行了毫不妥协的斗争，又大力主张广泛吸取世界各国的一切长处，赞赏“汉唐气魄”，提倡“拿来主义”。在他的全部文化遗产中，翻译作品约占三分之一。他始终不倦地介绍外国的优秀文学作品和理论著作，并且特别注意反映弱小民族反抗外来侵略和本国压迫的斗争的作品。作为伟大的文学家，他博采古今中外之所长，加以融会贯通，为我所用，根据表现新的生活的需要，创造出许多富有新意、富有独特个性的艺术形象。这种精神不但适用于文艺创作，推而广之，也适用于其他领域。今天，我们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前提下，必须进一步深化改革、扩大开放。我们要不断扩大同外国的经济技术合作和文化交流，加强同各国人民的友好往来。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经济、政治、文化，必须坚持独立自主，也必须在独立自主的基础上积极吸收国外一切有益的养料。在这方面，鲁迅的遗产中有许多东西是能够给我们以深刻启示的。
　　从爱国主义者到共产主义者，这就是鲁迅的道路，也是中国现代一切先进分子的共同道路。在现代中国，共产主义者是最彻底的爱国主义者，因为共产党人代表了中华民族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的长远的利益，因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在民主革命时期，只有共产党才能领导人民进行彻底的反帝反封建斗争；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只有共产党才能领导人民坚决维护民族的独立和尊严，实现国家的繁荣和富强。正是中国共产党人以奋不顾身的精神和大无畏的气魄，领导人民推翻了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统治，实现了全国各族人民梦寐以求的民族独立和国家自主的理想，使社会主义中国在世界的东方巍然屹立，在国际风云变幻中岿然不动。
　　毛泽东同志把鲁迅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称为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应该看到，在我们已经取得民族独立、国家主权，正在集中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今天，这同样是最可宝贵的性格。国际敌对势力一天也没有停止对我们进行和平演变，资产阶级自由化则是他们进行和平演变的内应力量。这种敌对活动，对我国的独立和主权，对我们的现代化建设和改革开放，已经构成现实威胁。这就是说，和平演变和资产阶级自由化不仅要颠覆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说到底，其根本目的还要剥夺我们的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国内外敌对势力的图谋一旦实现，我们在丧失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成果的同时，还会丧失民主革命的成果，中国不但不能走向繁荣富强，还会重新沦为西方大国的附庸。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各族人民，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局面。我们要用鲁迅的光辉典范教育广大干部群众和青少年，铭记祖国备受欺凌的耻辱历史和一代又一代革命者英勇斗争的光荣历史，懂得祖国的今天来之不易，进一步提高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坚定社会主义信念，以贡献全部力量推进祖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为最大光荣，以损害社会主义祖国的利益、尊严和荣誉为最大耻辱。
　　鲁迅说过，地上本没有路，路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我们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就是开辟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新路。经过十多年来的实践，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坚信，这条路是正确的。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们都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中，脚踏实地，披荆斩棘，兢兢业业，团结奋斗，不断进行探索和创造，这就是对鲁迅最好的纪念。

    *这是江泽民同志在鲁迅诞生一百一十周年纪念大会上的讲话。
　　注释
　　〔1〕见鲁迅《自题小像》。原文是：“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47页）
　　〔2〕见鲁迅《无题》（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三日）。原文是：“血沃中原肥劲草，寒凝大地发春华。”（《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55页）
　　〔3〕见鲁迅《戌年初夏偶作》。原文是：“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72页）
　　〔4〕卢梭，即让雅克·卢梭（一七一二——一七七八），法国启蒙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学家、文学家。主要著作有《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社会契约论》（旧译《民约论》）、《忏悔录》等。
　　〔5〕孟德斯鸠，即夏尔路易·德·塞孔达·孟德斯鸠（一六八九——一七五五），法国启蒙思想家、法学家。主要著作有《波斯人信札》、《罗马盛衰原因论》、《论法的精神》（旧译《法意》）等。
　　〔6〕达尔文，即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一八〇九——一八八二），英国博物学家，进化论的奠基人。主要著作有《物种起源》、《动物和植物在家养下的变异》、《人类起源及性的选择》等。
　　〔7〕赫胥黎，即托马斯·亨利·赫胥黎（一八二五——一八九五），英国博物学家。主要著作有《人在自然界中的地位》、《论有机界现象的起因》、《进化论与伦理学》（旧译《天演论》）等。
　　〔8〕叔本华，即阿尔图尔·叔本华（一七八八——一八六〇），德国哲学家，唯意志论者。主要著作有《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论处于自然界中的意志》、《伦理学的两个基本问题》等。
　　〔9〕尼采，即弗里德里希·尼采（一八四四——一九〇〇），德国哲学家，唯意志论和生命哲学主要代表之一。主要著作有《悲剧的诞生》、《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善恶的彼岸》、《权力意志》等。
　　〔10〕见鲁迅《〈二心集〉序言》（《鲁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95页）。
　　〔11〕见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98页）。
　　〔12〕闰土、祥林嫂，分别是鲁迅在其文学作品《故乡》、《祝福》中塑造的劳苦大众的形象。〔13〕见鲁迅《自题小像》。原文是：“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47页）
　　〔14〕见鲁迅《自嘲》（《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51页）。
　　〔15〕见《孟子·滕文公下》。原文是：“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16〕参见许广平《献词》。原文是：“你曾对我说：‘我好像一只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牛奶，血。’”（《许广平文集》第2卷，江苏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3页）
　　〔17〕见鲁迅《中国语文的新生》（《鲁迅全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19－120页）。
　　〔18〕见鲁迅《〈热风〉随感录四十一》（《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40页）。
　　〔19〕见鲁迅《〈溃灭〉第二部一至三章译者附记》（《鲁迅全集》第10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72页）。
　　〔20〕见鲁迅《致榴花社》（《鲁迅全集》第12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0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