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福特基金会的资助,大批智利学子得以去芝加哥朝圣。而70年代陆续学成归国的他们,担任了财政部长或中央银行行长等要职,被称为“芝加哥男孩”。此时思潮的风尚变成了新自由主义:国企私有化,削减公共开支,废除对国内市场的保护政策,对外国贸易和投资开放。除了汇率政策,这和20年后在苏联和东欧施行的“休克疗法”、“华盛顿共识”如出一辙。
结果事与愿违。1976至1983年,智利破产企业增加了7倍,失业率达30%,特别是金融政策的失误,导致国家要用80%的出口收入偿债。其实智利在1971年人均GDP就突破了1000美元,进入了中等收入国家行列。之后则在这个梯队里呆了近30年,成为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典范”。“直到今天,其引以为豪的新产业,包括‘赶超挪威’的三文鱼和‘来自新世界’的葡萄酒,基本上是在70年代以前那些政府主导建立的产业。”林毅夫虽然也毕业于芝加哥,但对于这些教训的研究反思,让他开始重新思考发展理论。
凯恩斯的复兴
另一条思想脉络,则从英国的剑桥市延伸到了到美国的剑桥市,这里有另外两所顶尖大学:哈佛和麻省理工。
1919年,年轻的陆军中校艾森豪威尔,驱车从华盛顿前往加利福利亚州的奥克兰。这段糟糕的旅程中,平均每天开10小时也只能行驶58英里,而走完全程花了56天的时间。后来成为总统的艾森豪威尔,在提出1956年版《联邦助建高速公路法》时展望,“其对美国经济的影响——它将在制造业和建筑业产生的岗位,它将开辟的农村地区——是无法估量的。”即使在强调“自由市场”的美国,提倡财政刺激和基础设施投资的“凯恩斯主义”也在发挥作用,尤其是在金融危机下的今天。
“如果为了理解目前经济所面临的问题,你只打算向一位经济学家请教,毫无疑问那就是约翰·梅纳德·凯恩斯。”那位遭遇“罢课”尴尬的曼昆教授,虽然被公认为是共和党的旗手,其实却是一位“新凯恩斯主义”者。
而不少执掌美国乃至世界金融体系实权的人物,都有类似的思想烙印,何帆对此做过细致的梳理:英国的中央银行行长默文 金恩,与美联储主席伯南克曾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同事;而后者与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是同学,师从于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副总裁斯坦利 费希尔。他们的校友,还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席经济学家奥利维尔·布兰查德、前欧洲央行副行长卢卡斯 帕帕季莫斯和前美国财政部长的劳伦斯·萨默斯等等。他们共同的思想渊源,正是保罗 萨缪尔森,当代凯恩斯主义的集大成者,美国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第一人。
不少刚从美国旅游回来的人,最新的感触之一,就是美国好像也开始到处搞基建刺激经济了。而为了推动产业不断升级,领导人们要做的,往往不止罗斯福、艾森豪威尔那时的修路那么简单。
1996年,哥斯达黎加首都圣何塞。
几个月以来,哥斯达黎加的投资促进协会,都在频繁接待来自美国芯片巨头英特尔的调研。后者正在考虑进行巨额投资,设立芯片封装和测试工厂。这里是一个此前以生产香蕉出名的中美洲小国,面积只有5.11万平方公里,人口仅360万。而英特尔选址时,也担心过“把鲸鱼塞进了浴缸”的问题,他们最初看重的其实是智利。
新自由主义的改革并非一无是处,按照世界银行《经商环境报告》(Doing Business)的评分,智利排在41位,在发展中国家里遥遥领先,而哥斯达黎加在100名开外。但英特尔设厂需要很大的土地,对基础设施有相当多的要求,还要求专门培养的人才。“对此智利的答复是,按照‘华盛顿共识’,政府要一视同仁,不能给任何产业给予特殊优惠,否则就是干预市场。”林毅夫仔细研究过这个案例,“哥斯达黎加知道后则主动出击,政府和企业相协作,一同克服困难。”哥斯达黎加在谈判中为了提高效率,由总统直接协调参与谈判的7个政府部门。这个原来经济产出八成为农产品的小国,现在八成靠的是电子和制造品,成功完成了产业升级。
“产业政策正在回归,或者说,它从未过时。”哈佛大学的丹尼·罗德里克还希望凯恩斯主义能更进一步,“为什么经济学家们对于教育、健康、科研等方面的政府政策都比较认同,而偏偏对于产业政策就有着先天的歧视和怀疑呢?”
重塑全球治理
中国目前的挑战,不仅包括在国内积累共识,还包括参与到国际经济政治的对话中去。而其后的大背景,也是新世纪世界经济版图的持续变化。
2000年,七国集团在世界上所占GDP比重达到三分之二,但之后出现了“金砖国家”,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等新兴经济体的发展速度比过去快很多。“真正的交流,不能是你讲我的不好,我就讲你的不对。”林毅夫认为,思想界的任务不是去打口水仗,而是“帮助世界真正了解中国的成就,也帮助中国更好地学习国外的经验教训。”
2010年10月,美国首都华盛顿。
世界知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举行了一场名为“全球经济治理”的研讨会。时任世行首席经济学家的林毅夫致闭幕词,题为“应对全球经济失衡”。出席者中,值得一提的包括丹麦福利国家的理论旗手、欧洲社会党的现任主席波尔·拉斯穆森,以及意大利前总理、欧洲进步研究基金会现任主席马西莫·达莱马都。
他们在思想的谱系上,与1998年前后美英德法的领导人克林顿、布莱尔、施罗德、若斯潘相联系。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吉登斯那里,“第三条道路”的政治经济主张,已经延伸到了国际社会中,变成了“全球治理”。
林毅夫贡献了自己的看法:为了应对发达国家产能过剩这个挥之不去的阴影,需要超越凯恩斯主义和新古典经济学的古老争论。前者为了刺激需求,“今天挖坑而明天又把它填上”的短期政策收效甚微;而后者迷信经济的“自动稳定效应”,认为最终增长能够让财富自动溢出,通过“涓滴效应”惠及穷人。
必须进行创新探索新路,他畅想了一个“全球版的马歇尔复兴计划”:由持有储备货币的发达国家,对面临增长瓶颈的发展中国家进行“造血式投资”;前者获得了订单,后者则获得了基础设施,能帮助其释放增长潜力,反过来又给发达国家带来更大的市场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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