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面临麻烦问题的不仅仅只有中国。你正确地指出了美国的持久优势,但是快速增长的国债增加了美国遭遇严重财政紧缩的风险。在主权债务问题上,我们刚刚在欧洲发现那个古老的经济学笑话的真实性,那就是“事情不可能永远如此发展下去,也不要如此”。美国很难按现有成本水平持续运行其债务。甚至按一个可控的、理性的方向来管理债务,也会对美国的开支和力量部署带来严重影响。
我同意,美国和中国之间的力量平衡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他国家的选择。你说对了,我可能对鸠山由纪夫担任首相时期日本向中国倾斜的印象过于深刻,那已经被证明是短暂的。尽管如此,这也是一个有趣的插曲,因为它预示一个新兴世界秩序的中心点。随着中国变得更加强大,美国不能断定传统的盟国或者其他民主国家还将忠于美国。
在上届美国总统大选中,候选人们就做了很多工作来推销“民主国家同盟”的想法。但是,在过去四年里,我们看到民主国家并不总是团结一致。在哥本哈根气候峰会上,巴西、印度和南非都站到了中国而不是美国那一边,它们作为发展中国家的身份盖过了它们作为民主国家的身份。也是这些国家谴责北约领导的对利比亚的干预,因为其导致了利比亚实质性的军事冲突。它们对西方干预的怀疑,胜过它们对人权的支持。
在世界范围内争夺人心与智慧的战役中,美国作为世界先进民主国家的身份将会是一大优势。但是,也不能低估中国利用对西方几百年来的统治的普遍怨恨的能力。
在军事硬实力方面,美国仍遥遥领先。但是我认为中国和美国不大可能会走向战争。经济实力,而非军事力量或者“软”实力,将会主导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竞赛。而且我想中国在经济地位方面领先美国的时刻正在快速到来。
卡根:亲爱的吉迪恩,我想现在我们已经在很大范围内达成了共识。我们俩都同意,美国将依然是主导性的全球力量,并且暂时拥有比中国更优越的独特优势。我们也一样都同意,在未来几年里中国将提出一种严峻的挑战,对美国人的能力和智慧构成考验。
美国在国内面临着严重的问题,其中尤其是因为保障权利而导致的巨大财政赤字,这会侵蚀其在世界上继续扮演重要角色的能力。我们将看到这对国防预算的影响,尽管削减国防预算对减少赤字的作用微乎其微,但因为政治上的便利却不得不这么做。那些怀疑这些削减的影响的人们,只需要看看亚洲。美国已经宣布一项战略性“重新定位”,但是这能否真正给那些感受到中国威胁的国家再次提供安全承诺,仍有待观察。
事实上,我书中的要点在于分析:如果美国被证明无法继续主导世界而沦为与其他大国(比如中国)那样相当的力量,那世界将可能会发生什么。我认为比较乐观的观点就是相信,在这种情形下,中国将只能在经济方面对美国构成挑战。一个新的多极化世界将是影响深远的。
我有时候想,我们已经忘记了当一个国家力量不断增加时会如何作为。我们已经在一国远比其他国家力量强大得多的单极世界里生活了太久。美国霸权的存在迫使所有其他力量实施不寻常的克制,制止了正常的野心,避免各种行动以防止形成美国领导的那种曾两次击败德国、一次击败日本以及在冷战中较为和平地击败苏联的联盟。
拥有良好的历史感的中国人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历史上那些国家的命运,并努力地避免相似的命运,尽可能遵守着邓小平“韬光养晦”的建议。然而,随着相对力量的转变,邓小平的建议变得越来越难以遵循。在南中国海,我们看到了一些随着自信的增加中国将可能采取行动的早期征兆。不过,随着美国作出反应,该地区的不利势头得到扭转,这可能已经使得中国人相信他们的行动为时过早。他们也许对太多广泛传播的“美国衰落说”过于相信了。
不管美国在未来几年是否真的走向衰落,可以肯定的是中国的压力和试探还会回来。中国方面更大的相对力量,也许还会导致北京因为台湾缺乏靠近大陆的动作而变得越来越没耐心。在美国的力量正在衰退而中国正在崛起的情形下,台湾问题将变得失控。尽管任何一方都不想发生战争,但这种情况几乎会像教科书上关于战争是如何开始的实例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把台湾称作“东方的萨拉热窝”。
如果唯一的问题是中国将成为在经济领域更加有影响的国家,而美国依旧主导其他领域,那么世界就依旧会是可控的。我并不介意中国是否会购买洛克菲勒中心。我希望他们像日本在1989年那样取得好业绩。危险的是美国将在所有领域里都相对于中国发生衰落。那将会为美国自二战以来所支持和受益的国际秩序画上一个句号。然而,我依旧乐观地看到,美国和过去一样坦言它的问题,中国也会像过去一样发现前进的路上充满坎坷。与此同时,重要的是美国要努力挽救其世界领袖的位置,而不是听天由命地走向衰落,使之成为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
德雷泽:谢谢两位的回应。在此我特别声明,我在主持两位的交流时是一个整合者,而不是分化者。
如果我们后退一步就会发现,类似的争论往往围绕已知事件的未知项,而且对西方的评论员们来说,未知项是中国及其邻国,而非美国。包括我在内的国际关系理论家也看到了关于未来的一些基本问题。对于拥有巨大市场规模、但是却在人均水平上相对更穷的中国,在面对美国时将会更多地关注绝对收益还是相对收益?中国的远近邻居们将牵制住一个崛起的力量,或者在一个利益共同体之中相互依赖?中国将从其2009年至2010年间好斗的外交政策导致的后果中吸取怎样的教训呢?
我期待着在未来的几年里听到你们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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