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民营养老院长的微利经营记录

随着老龄化社会的到来，投资养老产业显现出巨大的商机。早在上世纪90年代末，退休医生张天生便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时过境迁，老人越来越多，他的养老院生意却并未越来越红火。

《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了解到，山西太原现有23家民营养老机构，然而获利者甚微，有的甚至入不敷出。山西省太原市统计局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总计2824张床位中，入住老人仅为1528名，近半数床位处于闲置状态。

这其中，张天生的阳光托老中心是为数不多的入住率能达到八成以上的民营养老院，尽管全中心也不过100张床位，但在张天生看来，能在公立养老院和动辄投资数千万的强势民营养老院中生存，已属不易。

退休医生的第二产业

1999年，张天生从太原市某公立医院退休。张没像很多同事那样回家养老，反倒想着利用自己的技能再干点啥。

“那时医院正打算把下设的传染科撤掉，我就和领导商量着把这部分产业盘下来，开个养老院试试。”张并非一时冲动，退休前得益于工作之便，他曾到全国各地学习调研，在他看来，“开个养老院是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传染科的病区属于被淘汰行列，张天生很快拿下了土地。其时，山西有关部门对民资进入养老行业也大力支持，张去民政、工商等部门办理各种手续时，几乎未费周折。只是在房屋租赁、床位等设施的配置上，花掉了大约20万元。

但张也承受了来自各方的压力，除去亲友的不解和反对，就连单位领导都对其花20万巨款开养老院表示怀疑，“那时几乎没人支持，但我始终觉得这事能干。”

张天生的养老院收费极低。行动方便的老人每月400元，瘫痪或行动不便的老人每月700元，均包食宿。

据张介绍，最大的原因是地理位置。该院所处太原市万柏林区，入住的老人以该区煤矿、化工厂等老职工居多，这部分人收入极低，能够交起每月几百元费用的老人已是高收入群体。

和张天生一起在那个年代吃螃蟹的人也不在少数，记者了解到，太原市现有的民营养老院，大多成立于那个时期。自筹资金，规模小、档次低的居多，主要分布在杏花岭、迎泽区的城乡接合部。它们大多租用居民住宅改造而成，地理位置偏远，交通不便，设施简陋，对入住老年人的探视、就医、参加文化娱乐等活动带来很大不便。

微利行业

开始几年，张的养老院还算不错，每年下来能赚2万~3万元，远比一些去其他医院再就业的同事强。

但很快，张天生发现这个行业不好干了。由于政策宽松，太原从1999年开始，陆续有十余家民营养老院开办。这些养老院距离相近，竞争手段只有拼价格。

“你500，我就450，因为都是低收入片区，50元的差距，就会引来更多的老人。”张天生说。

几轮价格战下来，张天生的养老院成了正规民营养老院中收费最低的。因为收费低廉，在每个月的太原民营养老院座谈会上，张天生总要受到其他养老院负责人的抨击。

按照目前的收费和支出，张天生算了一笔账。以一个能正常走动的老人每月收费1000元为例，每天伙食需要16元、每月480元，每个床位每月折合下的租金支出需要200元，再加上水电、冬季取暖、人工费用以及各种杂费外，每月能剩下的钱已不足百元。以目前80人的入住计算，张天生每年能赚到8万左右。

但这部分钱，并不能全部落入张天生的口袋。一些额外的支出经常接踵而来。其中以赔偿为主，张觉得这些赔偿中大部分是被冤枉的。

“比如说一些子女刚把父母送来，老人自己不小心有了磕碰，子女就会找上门来，说我们虐待老人。我们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不希望走法律程序，多以私了为主，少点的就免费住几个月，多的还得赔上几万。一年碰上一次大的，就没啥赚头了。”

在张看来，出现老人受伤的意外，只有小部分是由于养老院自身员工或设施的原因，更多的是由老人擅自活动不当造成，“但每次都是我们赔钱，因为折腾不起。”

这样的处理方式，似乎已成众多民营养老院的唯一选择。太原杏花岭区一家养老院的一位老人发生意外骨折后，不忍其家人数次打扰，无奈拿出20万元解决此事。

服务跟不上老人要求

“和公办养老院相比，我们的优势无外乎价钱低、服务好，但随着养老院数量的增多和老人们要求的提高，这些优势也不明显了。”太原小店区一民营养老院负责人告诉记者。

据其介绍，民营养老院现在也存在很多不足，比如招工。“大部分都是农村来的妇女，水平有限，以前还行，但现在子女和老人的要求都在提高，这部分人的服务水平很难跟上。雇用水平较高的年轻人花费又太大，人家还不愿意来。”

有一次，张天生曾想办法从卫校带来一批年轻护士，但没干几天，就都走了，“根本干不下去，有个姑娘跟着给一位不能自理的老人收拾屎尿，还没上手，自己就先吐了。”

除了招工难，老人的服务要求也在逐渐提高。目前阳光托老中心一位能走动老人的收费为1000元，而这在设施服务均高于自己的国有养老院需要1500~1700元。尽管高出不少，但一些条件允许的老人已经逐步转移到高档点的国有养老院。

“现在老人们孩子都不多，多花点钱住环境服务更好的养老院，他们也愿意。”上述小店区负责人分析。

采访中，该养老院一位老人告诉记者，他在这里住得挺习惯，但如果来年退休工资提高后，他也会选择找个好点的养老院，“毕竟日子不多了，谁不想过得好一点呢。”

期待政策红利

让张和其他民营养老院感到欣慰的，是近年来国家对民营养老院的支持。2009年，太原市民政局针对民办非营利性养老院出台政策，对养老院进行运营补贴。养老院每接受一位老人，每月为其补助50元。

但和零星的利好相比，太原民营养老院遇到的，更多是的困难。

2008年，太原一家民营养老院地基下沉需要翻修。在等待政府帮扶无果的情况下，负责人决定贷款重建。到银行一打听，对方得知她要修建的是民办非营利性养老院，当即拒绝了她的贷款申请。该负责人卖掉了儿子结婚用的新房，和亲友借钱后，才凑齐了500万元的建设资金。为此，她背了200多万元的外债。

这样的情况，相关的职能部门亦有所了解。太原市民政局人士坦言，“民办养老机构在帮助社会承担养老责任，他们理应得到社会的支持。但从建设开始到现在，民办养老机构一直是自己筹集费用，自己应对风险，处于孤军作战的境地。由于民办养老机构和公办养老机构不在一个起跑线上，缺乏政府的大力支持，他们抗风险的能力更弱，难以发展壮大。”

山西省民政厅设施处处长王理也表示，机构养老是对以社区为依托的居家养老的重要支撑，明确财政出资提高对民营养老院的补贴，是解决民办养老机构实际问题的一个有效途径。

张天生则建议：“是不是应该出台相关法律来保护民营养老院，比如我们遇到讹诈等行为后，不用再忍气吞声，也能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当然是在我们没有过错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