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常担心中国经济“拉美化”,会使中国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社会失范和贫富悬殊等陷阱,但却忽视了另一个潜在的危险,中国经济也可能“欧洲化”。
欧洲一体化
欧元区的诞生,是欧洲一体化的重要环节。欧盟的蓝图是先在贸易上一体化,然后走向统一货币,进而走向统一的政治,实现放弃“过时的”国家主权观念的宏伟梦想。但目前,这一环节正在经历自欧元诞生以来最严重的危机。
欧元区的矛盾在于,不同国家有统一的货币,却有不同的劳动生产率。在本轮全球经济危机之前,欧元区货币政策偏松,各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出现了利率的趋同。在融资成本较低的情况下,劳动生产率较高的德国借机扩张生产。而在像希腊这样的弱国,则出现了工资增长速度高于劳动生产率的现象。
宽松的信贷,刺激了德国以外国家的消费增长,也导致危机之前欧元区一些弱国的经济过热,债务大规模增长。当全球经济危机来临,虚假繁荣的经济显得异常脆弱,政府偿债能力出现危机。这些弱国就出现国际收支逆差,而要解决危机,必须彻底克服财政赤字问题。
在现行欧元区框架下,这一目标难以实现。因为紧缩财政会危害其他国家的利益,弱国的民众也不愿意。这触及到了欧元区的深层次矛盾:当各个国家经济形势相异时,欧元区统一的货币政策无法做出迅速反应。
在经济层面上,统一的货币意味着,欧元区国家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作为独立国家的主权。当结成欧元区的国家存在巨大发展差距时,统一货币的麻烦在欧债危机中尽显无遗。但是,有远见的政治家明白,统一货币进而统一政治有一个好处:最终实现一个“大国”的规模经济。
“大国梦”何以迷人
中国的统一来得很早,无论从“前现代经济”,还是从现代经济来说,“大”都有很多好处。古代的中国分分合合,多数时候还是走向统一,为什么呢?
古代的皇帝无非想三件事情:第一是收税。《诗经·小雅》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皇帝而言,国家当然越大越好。第二是分散风险。同样一场地震,对一个小国的打击可能是毁灭性的,而对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却能够做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第三是安全。大国保护国家安全方面有规模效应,人均军费支出可以被摊薄。
到了现代,这种大国所具有的规模经济效应仍然重要,比如分散风险,最近有研究发现,大的经济体波动相对较小。如果希腊只是欧洲的一个省,也许救希腊就不需要那么多讨论了,欧洲的经济波动也可能因此没现在这么大。
在现代经济里,经济结构以工业和服务业为主,规模的重要性就更大了。
第一,大国有可能借助规模经济发展“战略性产业”。例如民用大飞机产业,初始的投入非常大,如果要保证这个产业实现收支相等,就要有一个最低的国内市场规模,才能够基本弥补造这些飞机的成本。目前为止,世界上只有三个经济体有足够的规模来发展大飞机产业美国、欧洲、中国。
第二,技术创新。中国由于市场规模大,很多细小的技术创新都能在这个市场生存。市场销售量足够大,可以弥补产品研发阶段的初始投入,也有利于某种细分产品的规模化生产。
第三,公共品提供。在前现代时期,公共品提供主要是指国防,但到现代经济以后,公共品就更多了。比如说卫星导航系统,全世界范围最早开发并应用卫星导航系统的是美国,欧洲和俄罗斯紧随其后。对中国来讲,有规模经济的好处,就可以开发自己的卫星导航系统,2012年底,中国的“北斗”卫星导航系统已经开始工作。公共品不仅指国内公共品,还包括全球公共品,比如说中国海军赴亚丁湾护航,这就是一个国际公共品。由于中国的经济规模大,我们有能力提供这样的国际公共品。
第四,与现代服务业有关。世界上真正有实力的国家,它的竞争力集中在现代服务业,标志一个国家实力的基本上是金融、医疗、教育、文化这几个行业。美国的竞争力有三个标志性来源,一是华尔街,一是大学,另一个就是好莱坞。这些现代服务业都需要一定的规模,以吸引全世界一流人才。例如,中国电影明星的身价涨得很快,就与中国国内(和整个华语区)市场的规模有关。
统一的好与难,中国古代的皇帝都知道。秦始皇统一六国,做了不少有利于维持国家统一的事情,比如“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另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基础设施建设,秦朝建设了从都城出发往全国各个方向的“驰道”,并在驰道沿途设了很多驿站,这为信息传递和维护国家安全创造了条件。但接下来的问题是,一个大国如何治理并维持统一。中国历代王朝犹豫的事情就是实行集权还是分权。古代的通信技术和交通基础设施都不像现在这么完善,怎么能治理这么大一个国家?
于是出现了两种基本的选择:第一种选择是分权,比如汉代,皇帝打下江山,把全国各地分封给皇亲国戚;另一种制度是集权,秦朝建立郡县制,地方官的任免权收归中央。直到今天,省级地方官员的任免权也在中央,省级以下的官员不由中央来任免,也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一些王朝在统治的后期出现动荡和分裂,很多是因为在分权和集权的关系上没有处理好,可见维持统一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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