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共产主义信仰是政治选择”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的英文不错,为什么一般接受采访时都用法语或者意大利语?
奈格里:讲理论和哲学的时候,我觉得还是用意大利语、法语更好,这两种语言给我更自然的感觉。我年轻的时候,常常去欧洲、地中海国家,那时经常会说英文,也不需要表达非常深厚的意义。但是讲理论与哲学,我肯定需要说自己的母语意大利语,或者我经常使用到的语言法语。人类的语言具有多样性,是一个丰富、复杂的语言谱系,为什么要统一语言环境,全部说英文呢?我觉得,如果所有的学者甚至所有的人都讲英文,那不是一个好现象。人类应该用不同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为了共产主义的实践,做出了巨大牺牲。很多人对您的评价是共产主义信仰的实践者和理论研究者。能否谈一谈这种信仰与实践的源头?
奈格里:我对共产主义的信仰,并非因为它是一个纯粹的理论问题。对我来说,共产主义不是一个纯理论的选择,而是一个政治选择。我的第一次关于共产主义的经历,是早年去以色列的时候,我曾在以色列一个共产主义组织里呆了一段时间,接触到很多共产主义者,跟他们一起生活。虽然我不是犹太人,但是深受影响。那个时候,我还有了与其他共产主义者共事的机会,亲眼看到了共产主义到底是什么。我回到意大利后,跟工人、共产主义者一起前行,那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经历。我可以看到工人们如何面对资本主义的剥削,也可以看到当时意大利共产党的作为。
“知识分子要有批判性,福山是为权力服务”
《中国社会科学报》:近年来,资本主义国家在发展中出现了各种问题,但有观点依然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发展是人类社会的最终形态,典型例子就是日裔美国学者福山的“历史终结论”。虽然他最近也根据冷战之后的形势提出一些新的观点来修正他的理论,但是总体来说他还是没有脱离“历史终结论”的框架。请问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奈格里:福山先生的理论基本上是一个谎言。历史还没有结束,所以福山当然是不对的,他的理论已经过时了。因此,知识分子要老老实实地思考问题,认真观察真理是怎么样的,而不应该走向流行理论。我们应该如何看待知识分子的工作呢?有一部分知识分子同我一样,是带着真正的批判性目的,试图了解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像福山那样的知识分子,他们只不过是为权力服务,他们所做的工作就是为了帮助权力,以及确立霸权。从这个角度讲,我觉得他们这样的知识分子是不对的。
《中国社会科学报》:支持福山“历史终结论”的人认为,苏联解体、冷战结束是“历史的终结”,福山的观点因而才在学界受到了追捧,是这样吗?
奈格里:首先,怎么能把历史和苏联的历史结合在一起?苏联的终结并不是历史的终结。其次,从更宏观的视野观察,十月革命非常关键,苏联在人类历史发展中的意义非常重要。这一点,不管福山怎么说都是不能否认的。1917年十月革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历史事件,中国、拉丁美洲国家,以及全世界的反殖民主义运动,都跟1917年苏联的十月革命有密切关系。可以说,如果没有这段历史,后面这一系列事件就不会发生。第三,不仅仅是解放运动,凯恩斯主义和资本主义本身也受到了革命历史的影响。总之,我们应该思考20世纪的历史到底是什么、对今天的世界有着怎样的影响。
“凯恩斯主义是为了帮助资产阶级”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谈到了凯恩斯主义,在美国金融危机之后,凯恩斯主义重新回潮。如奥巴马政府启动“救市”计划,凯恩斯主义重新受到美国政府的欢迎。一些人会简单地认为美国的金融危机是因为政府做得不够,因此需要大政府,甚至拿这样的大政府同社会主义国家的政府来简单比较。对此您如何评论?
奈格里:我们应该重新来看凯恩斯主义出现的历史背景。那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国家是非常弱的,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大萧条。凯恩斯主义试图解决社会和经济的问题,就不能不承认:既有工人阶级,也有统治阶级。但凯恩斯主义本身是要帮助统治阶级,而不是要帮助工人阶级。在这方面,它跟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是不一样的。凯恩斯主义也有好的方面:它提出了财富的分配问题。而且它说得很清楚,分配财富只依靠市场是不够的,还需要国家或政府的力量来帮助解决问题。但归根到底它跟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还是不一样,目的不一样。前者是要帮助统治阶级,后者是为工人阶级服务。
《中国社会科学报》:2008年,自美国开始的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资本主义道路因此受到了大量经济学家的质疑。同时,出现另一个现象,在金融危机之后,很多经济学论述只要打着“左派”旗号就能受到热烈欢迎。如2014年就有一本书叫作《21世纪资本论》,作者托马斯·皮凯蒂是法国人,他这本书在中国也引发学界和媒体的广泛关注,我想其中的一个原因您也谈到了,他用了“资本论”这个词,但实际上它的思想是偏向于凯恩斯主义的。不知道您是否看过这本书,请您讲一下。
奈格里:因为这本书的内容是非常简单的,有贫穷和富裕的人,一些人非常有钱,一些人却一点钱都没有,所以贫富差距日益扩大是它的核心观点。但是贫富差距并不是一个新的观点,没有必要由学者来提出这个问题,或者,不能说这个问题是他自己发明的。他发明了已经存在的东西,没有什么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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