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的火气、骨气和运气(3)

陈独秀的火气、骨气和运气(3)

摘要:五四运动前后,北京大学成为新思潮的传播中心。图为1918年6月北京大学文科哲学门第二次毕业生与老师在北大办公处门前合影。前排左五为蔡元培、左六为陈独秀、左七为梁漱溟,中排左四为冯友兰

博学多艺,会为一字争得面红耳赤

陈独秀被关进南京老虎桥监狱之初,对被捕、审讯、判决坚决不服,进行抗争,心烦意乱,只读点书,无心写作。经过一年多的思索和准备,他根据自己的兴趣、特长和朋友们的建议,拟定了一个庞大的著述计划,豪言“拟谋中国学术长足之进展”,并“制造中国新政治学术之结晶,以谢国人”。

他紧紧围绕着自己所研究的课题,有目的、有计划地博览群书。在狱中,他每月要花费100元,除药费26元外,就是买书。《独秀文存》印了32000册,版税很快花光。他全靠友人接济,章士钊接济最多,但他仍很穷困。有一次,狱卒为他买了三个铜板的辣酱,他竟瞪着眼睛埋怨:“买一个铜子就够了,怎么买这么多!”他是个爱书胜过性命的人,宁肯中止服药也要买书,许多老朋友也不断给他送书。

陈独秀勤奋读书,潜心著述,这一时期成为他一生中学术成果最丰硕的时期。由于1937年提前出狱,他的写作计划没有全部完成。在狱中,很多人慕他名气大,字写得好,纷纷向他求字,他写了不少。平时他潜心研究文字学。当时,江苏南通有位程老先生,是位酷爱训诂、音韵学的文字学家。1937年初,他在《东方杂志》上看到陈独秀写的《荀子韵表及考释》,3月又在该刊上看到连载的《实庵字说》,于是不辞劳苦,亲赴南京监狱,探望这位“知音”。陈独秀也非常高兴。一回生,二回熟,谈了几次,两人所见略同。于是互相交换著作、文稿,然后,两人推心置腹,侃侃而谈。

起初,双方都心平气和,各抒己见。突然,两人为了一个“父”字的解释,激烈争论起来,闹得面红耳赤,互斥浅薄。两人都高声大叫,拍桌对骂,几乎动武。陈独秀说:“‘父’字明明是画着一个人,以手执杖,指挥人家行事。”而那位程老先生说:“‘父’字明明是捧着一盆火,教人炊饭。”

陈独秀说他不通,程老先生也说他浅薄,两人谁也不服谁。同狱室的濮德治好不容易把他俩劝开,说:“学术讨论应该心平气和,不应发火。”又随口诌出几句打油诗:一曰执杖一曰火,二翁不该动肝火;你不通来我不通,究竟谁人是浅薄。若非有我小濮在,遭殃不只是板桌;异日争论平心气,幸勿动怒敲脑壳。

程老先生听了这首打油诗,笑了;陈独秀则嬉骂道:“你这小鬼是浅薄,我要敲你的脑壳。”濮德治笑着说:“我岂止浅薄,对于你们这一行,我简直无知。”

陈独秀博学多艺,对历史、哲学、文学、文字音韵学等都有精深造诣、独到见解,还通晓日语、英语、法语,懂得德语、拉丁语等多种语言。根据濮德治回忆,陈独秀对当时许多翻译的书颇有意见。有一次,他对濮德治说:“现在许多翻译的书,实在不敢领教,读它如读天书,浪费我的时间,简直不知道讲些什么,如胡秋原这小子,从日文中译出这样一句话,‘马克思主义在三层楼上展开’,这是什么话?我当然不懂,我想也没有人懂。我要问马克思主义为什么一定要在三层楼上展开呢?难道二层楼上不能展开吗?我找到原本查对一下,原来是说‘马克思主义发展分三个阶段’。日文中的三阶段,就写三阶段,而三层楼则写三阶。若说胡秋原眼误,未看到这个‘段’字,那是不能原谅的。译出书来,起码要自己看看,懂不懂,通不通,连自己也不懂的东西,居然印出书来,真是狂妄无知,害死人呀!”

他“不迁就任何人”的态度,使其陷入彻底的孤立

性格决定命运。陈独秀的这种脾气,在他的前半生适应了那个轰轰烈烈的时代,尽管受尽苦难,却仍然是胜利者;而后半生,他的脾气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与他参与创建、当了五届领导人的那个党也渐行渐远,他再也不是时代的宠儿,这倒应了他自己最后时刻常说的一个“抛”字,他的命运再也没有好过。

1937年8月出狱的当天,蒋介石派国民党调查统计局处长丁默邨去狱中接陈独秀。丁当年从事早期社会主义活动,加入过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后来叛变当了国民党中统特务。丁默邨接陈独秀到国民党中央党部招待所去住。陈独秀说:“不妥,我出狱后,必招来社会舆论,不如还我原来面目,做一个平民好。”丁默邨不好勉强,只得让陈独秀住到他的学生傅斯年家去了。

此后,蒋又命他的亲信,时任国民党中央秘书长、教育部部长的朱家骅来见陈独秀。朱说:“中正很关心你,我向他建议,由你再组织一个共产党,参加国防参议会,给你们10万元和5个名额。”并表示可以请陈出任劳动部部长。陈独秀听完后笑着说:“以前我主张开国民大会,主张参加国民参政会,是从独立的共产党出发,现在叫我再成立一个共产党,在别人缝隙中过日子,那完全成了装点门面,有什么意思。”朱家骅见陈独秀态度很硬,就不好再往下说了。

蒋介石见自己的亲信不行,又要一直很关心陈独秀的老朋友胡适出马。胡适见陈独秀两鬓添了不少白发,明显衰老了,但态度谦和,与以前判若两人。胡适问陈独秀出狱后有何打算,陈独秀说:“这一把老骨头,真不知还(能) 干什么事呢?”胡适说:“我觉得仲甫可以进国防参议会,现在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中正、兆铭都有此意,我现在也是国防参议会参议员,仲甫若进来,我们又可以轰轰烈烈在一起干了。”陈独秀摇了摇头说:“蒋介石杀了我许多同志,还杀了我两个儿子,我和他不共戴天。”

陈独秀出狱时,曾想去延安,他托人转告中共驻南京的代表,说明自己已脱离托派组织。他对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表示拥护,并表示愿意在党的领导下工作。他的态度受到了中国共产党的欢迎,毛泽东甚至表示:“可以与陈独秀先生等形成某种合作关系,以期一致抗战。……现在我们是团结一切力量抗日,陈独秀托派如果表示改悔,何尝不可一起抗日?”

当时主持中共中央日常工作的张闻天也是如此主张。于是,中共中央就向陈独秀提出了合作抗日的三项条件: (一) 公开放弃并坚决反对托派全部理论与行动,并公开声明同托派组织脱离关系,承认自己过去加入托派之错误; (二) 公开表示拥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 (三) 在实际行动中表示这种拥护的诚意。在“三项条件实现后,方能考虑其他关系问题”。但是,陈独秀却始终不肯登报声明自己的态度,还说:“我决计不顾忌偏左偏右,绝对力求偏颇,绝对厌弃中庸之道,绝对不说人云亦云豆腐白菜不痛不痒的话,我愿意说极正确的话,也愿意说极错误的话,绝对不愿说不错又不对的话。我不迁就任何人的意见……不受任何人的命令指使,自作主张,自负责任。……我绝对不怕孤立。”

林伯渠、周恩来、王若飞、叶剑英等对陈独秀的回归亦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1937年11月,王明、康生带着共产国际的指示回国后,他们仿效莫斯科攻击托洛茨基的办法,攻击陈独秀是“每月拿三百元津贴的日本间谍”。陈独秀误以为是中共中央的声音,气愤不已,准备“随时收集材料,将来到法庭算总账”,致使关系彻底破裂。王明失势以后,周恩来曾多次托人请陈独秀到延安去,他都委婉地拒绝了。他对劝他的好友朱蕴山说:“中共中央里没有我可靠的人了,大钊死了,延年死了,我也落后了。他们开会,我怎么办呢?我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弄得无结果而散。”

上海的托派组织知道陈独秀出狱后,数次邀请他回沪主事,重整旗鼓,却被他严词拒绝。

责任编辑:周艳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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