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南：全民抗战是百年沉沦中的民族觉醒（4）

二、我们中国人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

我们讲英勇抗日的时候，讲我们怎么抗日，正面战场、敌后战场怎么结合，但我们一定不要忘记，抗战期间，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以下20多位中央委员投敌，50多位将官投敌，一些部队成建制地哗变。整个八年抗战，协助日军作战的伪军人数高达210万，超过侵华日军数量，使中国成为唯一一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伪军数量超过侵略军数量的国家。德国进攻苏联，卫国战争中苏联没有伪军吗？有。德国进攻法国，法国没有伪军吗？也有。意大利进攻阿比西尼亚，没有伪军吗？也有。但像我们这么大的规模是没有的，中国独一份。

之前马英九讲国民党的“中流砥柱”，郝柏村讲国民党的正面战场，我说我们共产党人充分肯定你们正面战场的作用，中国的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共同起作用。他们现在看见我们承认了，拼命较真。我说你较什么真啊？共产党有一个中央委员投敌的吗？有一个高级干部投敌的吗？有一个部队成建制地哗变吗？一个都没有。

我们今天很多搞宣传的共产党人都忘记了什么叫中流砥柱，就觉得我们好像人少，打的仗少。中流砥柱不在于你掌握多少资源，在于共产党的决心，一定要抗战到底。看看这些国民党的人物：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王克敏、殷汝耕、梁鸿志、王揖唐、齐燮元、庞炳勋。你看庞炳勋，台儿庄战役打得很不错，最后投降了日本。王揖唐去了一趟日本，日本天皇会见他，他很感动，给天皇写了首诗，“八纮一宇浴仁风，旭日萦辉递藐躬，春殿从容温语慰，外臣感激此心同。”这伙人把中国政治糟蹋到如此丑陋的地步，只能极大地增加侵略者灭你亡你的信心。所以我们在讲历史的时候，要知道当年出现了集团性的精神沉沦和人格沉沦，是集团性的，不是个别的。我们胜利了，但能忘记这些么？

在那个纲常错乱、廉耻扫地、暗无天日的年代，当被问到自己的梦想时，清华大学教授俞平伯仰天长叹：“我们的英雄又不知在何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没有英雄，都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都是“好死不如赖活着”，都是“活麻雀比死老鹰强”，这样的民族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吗？什么叫中流砥柱？看看共产党人杨靖宇这样的中流砥柱。杨靖宇作为抗联第一路军总司令，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都没有了，打散的、牺牲的、叛变的，就剩自己一个人。有胜利的希望吗？一丁点都没有，但那也抗战到底，绝不投降。你说蒋介石是中流砥柱，但这位委员长一直想妥协，实在谈不妥，到最后只好半心半意干。杨靖宇不是这样，就剩自己一个人了，一点胜利希望也看不到了，也要坚决干到底。

叛徒程斌，抗联第一军第一师师长，杨靖宇最信任的人，1938年7月率部投敌，组成“程斌挺进队”，将杨靖宇在深山老林里的密营全部捣毁，把杨靖宇逼入绝境。叛徒张秀峰是军部警卫排长，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儿，由杨靖宇抚养成人。1940年2月他携带机密文件、枪支及抗联经费叛变投敌，向日军提供了杨靖宇的突围路线。杨靖宇人高马大，东北深山老林雪深没膝，日本人个子很矮，雪都到大腿根了，在雪地上没法跑，杨靖宇身高一米九二，身高腿长，雪地上三蹦两蹦就找不着了，日本人把他神化了，说这家伙真难对付。但最后被一个一个叛徒出卖。程斌不知道杨靖宇跑哪里去了，但知道杨靖宇在深山老林里放的密营，那个密营是小木屋，木屋里有粮食和柴火，保证你饿不死，冻不死。程斌把密营全部捣毁，逼杨靖宇入绝境。张秀峰知道杨靖宇的踪迹，出卖了杨靖宇，2月份出卖，杨靖宇3月份牺牲。叛徒张奚若，抗联第一军第一师特等机枪射手，叛变后在伪通化省警务厅长岸谷隆一郎的命令下，开枪射杀了杨靖宇。还有一个很难称为叛徒的人——蒙江县“保安村”村民赵廷喜，他上山砍柴发现了杨靖宇。杨靖宇好几天没吃饭，棉鞋也跑丢一只，对赵廷喜等几个村民说，下山帮我买几个馒头，再买双棉鞋，给你们钱，不要告诉日本人。赵廷喜张皇失措下山，很快就向日本人告发：杨靖宇在山上。杨靖宇最后壮烈牺牲了，出卖杨靖宇的都是叛徒。杨靖宇牺牲之后，日本人把他解剖，肚子里都是草根、树皮。出卖杨靖宇的程斌、张秀峰、张奚若、赵廷喜，哪一个不是中国人？

赵廷喜向日本人告发前，在山上看见杨靖宇几天没有吃饭，脸上、手上、脚上都是冻疮，对杨靖宇说：“我看还是投降吧，如今满洲国不杀投降的人。”赵廷喜哪里知道，岂止不杀，如果投降，日本人打算让杨靖宇出任伪满洲国军政部长，利用其影响制服东北抗联。杨靖宇沉默了一会儿，对赵廷喜说：“老乡，我们中国人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

这句话真是惊天动地。中华民族今天之所以能存在，能够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少人，是因为有杨靖宇这样的硬汉。就像抗战期间学者丁文江讲的：“只要少数中的少数，优秀里面的优秀，不甘心坐以待毙，这个民族就总有希望。”大多数人万念俱灰了，大多数人觉得一点都不行了，大多数人觉得只有投降了。中国共产党人杨靖宇是黑暗中的灯火一样的少数，这就是中流砥柱。什么叫中流砥柱？就是中国共产党人在抗日战争中的最根本的作用，就是最黑暗、最困难的时候，有这么一伙人绝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