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士红:誉人之美不能过

辛士红:誉人之美不能过

东晋十六国时的后赵皇帝石勒,问手下他可以与哪个开国皇帝相比,手下立刻奉上一顶高帽子:“自三王以来无可比也,其轩辕之亚乎!”意思是说,自盘古开天以来,石勒的地位仅次于黄帝。石勒没有接受这顶高帽子,他说自己要是生在汉高祖时代,“当北面而事之,与韩(信)、彭(越)竞鞭而争先耳”;要是生在光武帝时代,“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承认自己出不了这“二刘”之间,怎能和轩辕黄帝相提并论呢?

誉人之美不能过,过了则失之于假。鲁迅先生曾评价小说《三国演义》:“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 ”一个人刚发表几篇文章,就以“上追魏晋、下取诸家”赞誉之,刚练习几年书法,就以“师法二王、博采众长”称颂之,不要说旁观者不屑,就是当事人怕也会难为情。

东汉王充在《论衡》中说:“世俗所患,患言事增其实;著文垂辞,辞出溢其真,称美过其善,进恶没其罪。”晚清名臣张之洞也表达过类似意思,他说:“古今体诗,忌好自誉誉人。如酬应诗,誉公卿必曰韩范(韩琦、范仲淹),守令必曰龚黄(龚遂、黄霸),将帅必曰卫霍(卫青、霍去病),诗则李杜(李白、杜甫),文则韩苏(韩愈、苏轼)之类,受者滋愧,作者失言。至于述怀,藉口杜诗自比稷契之语,信口夸诞,尤为恶习。”

恰如其分的誉人之美,是一种由衷的欣赏、正向的激励。然而,无限拔高甚至无中生有的誉人之美,则是一种恶俗之风、精神鸦片。尤其上下级之间,甜言蜜语只是表象,谄媚奉承是其特征,精神贿赂变成手段,赚取私利则是目的,通常让人防不胜防。

从前有个爱拍马屁的人,皇帝、百官都被他拍得团团转,以致祸国殃民。阎王闻后大怒,便派小鬼将他捉拿到阎王殿,准备判他个下油锅。在阎王面前,此人两眼骨碌一转,“扑通”一声跪下,哀声说道:“阎王老爷,不是小人愿意低三下四,而是那些人喜欢让我吹捧奉承。如果他们都能像您一样铁面无私、执法如山,那我怎敢拍马,即使拍马又有什么用啊!”阎王一听,觉得这话在理,句句入耳,于是就判他个无罪,打发小鬼把他送回了人间。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誉人之美不能过,主要取决于说者和听者两个方面。一方不愿听,甚至听而惕、听而怒;另一方不愿说,甚至敢指其非、责其过,则吹捧之习、好谀之风难有市场。

唐朝的杜温夫曾三次致书柳宗元,洋洋千言就是希望能够借助柳宗元的声名抬高自己。柳宗元复信说:“抵吾必曰周、孔,周、孔安可当也!”杜温夫送来的高帽,在柳宗元这里遇了阻。柳宗元非但自己不接受,还对这种现象作了批判:“生来柳州,见一刺史即周、孔之,今而去我,道连(州)而谒于潮(州),又得二周、孔。去之京师,京师显人为文词立声名以千数,又宜得周、孔千百。何吾生胸中扰扰焉多周、孔哉!”在柳宗元看来,不要说京师千数的“显人”不能与“周、孔”相称,就连被贬连州的刘禹锡、被贬潮州的韩愈这种响当当的人物,同样不宜“周、孔”。

西汉御史大夫周昌尽管说话结巴,但以敢于直言留名,成语“期期艾艾”中的“期期”指的就是他。《史记》中记载,一次,周昌因为有急事要奏,就在非上朝时间来找刘邦。只见刘邦正抱着他最宠爱的戚姬玩乐。“昌还走,高帝逐得,骑周昌项”,问他:“我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啊?”周昌说:“陛下即桀纣之主也。”刘邦表现得很大度,一笑了之。后来,刘邦还把自己最喜爱的儿子赵王刘如意的性命交托给周昌。

党的十八届六中全会要求:“党内不准搞拉拉扯扯、吹吹拍拍、阿谀奉承。”过头的表扬、虚假的奉承,不但掺着水,而且裹着蜜、藏着毒。军人是要随时准备打仗的,对各种吹捧的行为应该保持职业上的警醒和反感。各级指挥员尤应把心思用在打仗上,善于倾听真言、摈弃假语,做到“褒言”不喜、“诤言”不怒,大兴实事求是之风,摒弃逢迎拍马之习。

责任编辑:蔡畅校对:刘佳星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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