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日记

残缺的日记

摘要:近代以来,原本秘不示人的名流日记纷纷面世,有的是作者死后数年方才付梓,例如《翁同龢日记》《越缦堂日记》《湘绮楼日记》《吴宓日记》,有的是作者生前就迫不及待地授权出书,例如胡适的《留美日记》和郁达夫的《日记九种》。

近代以来,原本秘不示人的名流日记纷纷面世,有的是作者死后数年方才付梓,例如《翁同龢日记》《越缦堂日记》《湘绮楼日记》《吴宓日记》,有的是作者生前就迫不及待地授权出书,例如胡适的《留美日记》和郁达夫的《日记九种》。完全可以这么说,作者在日记中袒露得越彻底,“裸奔”的风险就越大,读者和学者得到的“意外奖赏”就越丰实。

美中不足的是,这些日记鲜有完璧。究其原因,日记的内容太过敏感,触犯忌讳之处不仅醒目,而且扎心。一方面,作者有意避祸,于是挥刀自宫,翁同龢就慎之又慎地删削和挖改过其戊戌年(1898)前后的日记;另一方面,日记中涉及到的当事人担心挨骂,于是故意造成某部日记的残缺,以求阻断关键信息的传播,这种做法理应受到舆论的谴责;此外,还有一些读者意想不到的原因,破坏力同样惊人。

李慈铭的《越缦堂日记》是晚清时期四部重要日记之一,时间跨度大,涉及的人物、事件多,皇皇巨制,洋洋可观,凡是对中国近代史感兴趣的人,受好奇心的强力驱使,没有不想动手翻阅的。近代著名诗人樊增祥比李慈铭年轻十六岁,进士及第反而先于后者一科,两人多年皆有过从。樊馈赠银两给李,日记中有账可查。李为樊书写扇面,定制长歌,也有明文记载。总体而言,李、樊二人的交情呈现出逐年下行之势,原因很简单,李慈铭憎恶张之洞,樊增祥在湖北任职时则唯顶头上司、湖广总督张之洞马首是瞻,唱和之作甚多。李慈铭对此颇示不满,在日记中屡有流露。李慈铭去世后,樊增祥从李氏后人手中借阅《越缦堂日记》原件,发现李慈铭笔下对他和张之洞多有诋斥,诛伐甚猛,倘若任其流传,必贻后患,于是他抽毁了其中的八册日记,使之永付阙如,不获与世相见。其中详情,《凌霄一士随笔》中有专文论及。

20世纪30年代,中国文学界风波不断,其中的一次“日记风波”值得重提。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林徽因曾将北京北总布胡同三号的房子借给陈源和凌叔华夫妇居住,恰巧在那时,徐志摩将一个文件箱交托凌叔华保管。徐志摩在山东不幸遭遇空难后,林徽因听叶公超说,《康桥日记》在凌叔华手中。她去找凌叔华索观“原始档案”,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然而,凌叔华出门了,留信告知:徐的日记,她遍找不得,估计在字画箱中,须认真检理一番。几天后,凌叔华将《康桥日记》的半本共一百二十八页送到林宅。由于所获并非完璧,林徽因颇为气恼,请出胡适来居中调停。胡适便写信给凌叔华,意思讲得很清楚:“昨始知你送徽因处的志摩日记只有半册,我想你一定是把那一册半留下作传记或小说材料了。但我细想,这个办法不很好。其中流弊正多。第一,材料分散,不便研究。第二,一人所藏成为私有秘密。第三,朋友之中会因此发生意见,实为最大不幸,决非死友所乐意。第四,你藏有此两册日记,一般朋友都知道。我是知道的,公超与孟和夫妇皆知道,徽因是你亲自告诉她的。所以我上星期编的遗著略目,就注明你处存两册日记。昨天有人问我,我就说,‘叔华送来了一大包,大概小曼和志摩的日记都在那里,我还没有打开看。’所以我今天写这封信给你,请你把那两册日记交给我,我把这几册英文日记全付打字人打成三个副本,将来我可以把一份全的留给你做传记材料。如此则一切遗留材料都有副本,不怕散失,不怕藏秘,做传记的人就容易了。”嗣后,凌叔华交出了徐志摩的八宝箱,其中就有那一本半《康桥日记》,但林徽因发现其中涉及她的文字已无片言只语。《康桥日记》的关键部分石沉海底,1920年秋冬之间徐志摩的心事便灭迹无痕。很显然,这既是林徽因个人的遗憾,也是中国现代文学的损失。

某些人擅自销毁或隐匿别人的日记,这种行为与现代文明背道而驰,通常只出现于野蛮蒙昧的年代。要知道,某些私人日记乃是绝无仅有的魔镜,后人从中可以看到未遭修剪的人文实景和未经打扮的历史素颜。一旦残缺,那幅拼图就永难完整。

(作者为湖南省作家)  

责任编辑:叶其英校对:李天翼最后修改:
0

精选专题

领航新时代

精选文章

精选视频

精选图片

微信公众平台:搜索“宣讲家”或扫描下面的二维码:
宣讲家微信公众平台
您也可以通过点击图标来访问官方微博或下载手机客户端:
微博
微博
客户端
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