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西部边疆南北治理经验与教训(17)

中国古代西部边疆南北治理经验与教训(17)

摘要:中国西部以昆仑山为中界分南北两部分:南部为中国西南边疆地区,主要反映了中原王朝与滇缅区域民族的融合关系;北部为西北边疆地区,主要反央中原王朝与西北民族的融合关系,而西部边疆地区治理本身就是一个涉及中国整体安全且具有高度实践性的大学问。论从史出,本文试从秦汉以来两千多年的历史中总结其中“百世不磨”即带有规律性的经验与教训,借鉴当下。

需要说明的是,光武帝在这用了“广地”和“广德”两个概念。前者不难理解,就是扩大可控制的地盘,而后者即“广德”在先秦和秦汉时的理解与今天有一定的差异。对“德”的理解可追溯到老子的《道德经》,这本书最早称《德道经》,“德”先“道”后,这说明老子最重视的范畴是“德”而不是“道”。“德”为具体的“事”,“道”为抽象的理。它讲的是从具体“事”里讲“道”,“道”孕于“德”中。在老子《道德经》中,形而上者曰“道”,形而下者曰“德”。老子说“道生之,德畜之”,管子说“德者道之舍”,《易•乾》中说的“君子进德修业”都是一个意思,即“德”是“道”的具体物质载体,是个体事物的存在方式。道是无限的,而德是有限的。由此引申到做人办事上,“德”最初指的就是人的立身之本,处事之位。体,人之本也。“心之在体,君之位也。”因此,“广德”的含义在此不主要指“仁义”这样一些观念上的东西,而是指国家力量的现实性和有限性,《管子》说:“强不能徧立,智不能尽谋”。意思是再强也不可能遍占天下地,再聪明也不能尽算人间事。这与光武帝的“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是一个意思,意即要量力而行,不要做鞭长莫及之事。

理解了“广德”这个关键词,其他就迎刃而解。“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地占的多了反守不住,目标超出国力反倒虚弱。“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量力而行者安全,超出国力的占领伤国,这样的盲目扩张政策,即使成功,也是失败。理解这一点,也就理解了光武帝对宫臧所说的“常胜之家,难与虑敌”的深刻内含。遗憾的是,光武帝的这些治边思想在51年后即和帝永元期间窦宪的“铭功封石,倡呼而还”的豪迈中灰飞烟灭。

耿秉对光武帝的这些治边思想有深切的认识。东汉章和二年(公元88年)“鲜卑击破北匈奴,而南单于乘此请兵北伐”。窦太后问策于耿秉,耿秉意见表达得比较婉转:

昔武帝单极天下,欲臣虏匈奴,未遇天时,事遂无成。宣帝之世,会呼韩来降,故边人获安,中外为一,生人休息六十余年。及王莽篡位,变更其号,耗扰不止,单于乃衅。光武受命,复怀纳之,缘边坏郡得以还复。乌桓、鲜卑威胁归义,威镇四夷,其效如此。今幸遭天授,北虏分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宜可听许。

耿秉用“事遂无成”婉转地批评汉武帝“单极天下”的边疆治理政策,又用“以夷伐夷,国家之利”概括了东汉光武帝北疆治理的要义,认为这一政策使得“缘边坏郡得以还复。乌桓、鲜卑威胁归义,威镇四夷”。如果细读这封折奏,耿秉就南匈奴请伐北匈奴的“宜可听许”的态度的是有保留的和勉强的。其前提是不能破坏“以夷伐夷”的局面,不能再犯武帝“单极天下”和“事遂无成”的错误。是时,章帝崩,窦太后临朝,窦太后需要一个军事胜利稳固自己的地位,这时身为大将的耿秉就不能在军事表示出退却之意。

与耿秉的婉转相比,尚书宋意的反对意见就表达得斩钉截铁,其战略认识也更为深远。书载:

章和二年,鲜卑击破北匈奴,而南单于乘此请兵北伐,因欲还归旧庭。时窦太后临朝,议欲从之。意上疏曰:“夫戎狄之隔远中国,幽处北极,界以沙漠,简贱礼义,无有上下,强者为雄,弱即屈服。自汉兴以来,征伐数矣,其所克获,曾不补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难,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来降,羁縻畜养,边人得生,劳役休息,于兹四十余年矣。今鲜卑奉顺,斩获万数,中国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劳,汉兴功烈。于斯为盛。所以然者,夷虏相攻,无损汉兵者也。臣察鲜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归功圣朝,实由贪得重赏。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庭,则不得不禁制鲜卑。鲜卑外失暴掠之愿,内无功劳之赏,豺狼贪婪,必为边患。今北虏西遁,请求和亲,宜因其归附,以为外捍,巍巍之业,无以过此。若引兵费赋,以顺南虏,则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诚不可许。

宋意的意思是,西汉武帝“征伐数矣,其所克获,曾不补害”的治边方式并不可取,这与《后汉书》作者范晔对武帝“寇虽颇折,而汉之疲耗略相当矣”批评相当。宋意认为,东汉的边疆治理要遵循汉光武帝的遗训,采取“羁縻畜养,边人得生,劳役休息”的长治方式。光武以来鲜卑听命汉庭,克制匈奴,中原朝廷坐享大功,百姓也不受影响,“汉兴功烈。于斯为盛”。宋意总结光武以来边疆稳安的原因就在于“夷虏相攻,无损汉兵者也”,他坚决反对朝庭出兵攻打北匈奴,认为以往鲜卑之所以可以听命朝廷攻打匈奴,是因为它们可以从中获利,有功了朝廷还能给予重赏。如果朝廷听从南匈奴的意见,打掉北匈奴,那今后就要会徒增禁止和限制鲜卑发展的负担。北匈奴既失,而南匈奴又臣属汉朝,这样鲜卑就没有就近抢掠的环境,在朝廷得不到功赏,其结果必然会向南为祸中原。北匈奴曾请求归附,朝廷应该接受,将其作为外界的屏障。这对未来的边疆稳定,可谓是无以伦比的“巍巍功业”。相反,若听从南匈的请兵攻打北匈奴,那不仅会耗费赋税,而且边地治理也会“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最后宋意斩钉截铁地表达了“诚不可许”的意见。

与宋意持同一见解的还有朝廷重臣袁安,他认为“光武招怀南虏,非谓可永安内地,正以权时之算,可得捍御北狄故也”,现在“匈奴不犯边塞,而无故劳师远涉,损费国用,徼功万里,非社稷之计”。与宋意不同的是袁安是在“太后不听,众皆为之危惧”的压力下仍坚持自己的意见的。北匈奴被打败后,窦宪“欲结恩北虏,乃上立降者左鹿蠡王阿佟为北单于,置中郎将领护,如南单于故事。”袁安与窦宪针锋相对,上折认为:“今朔漠既定,宜令南单于反其北庭,并领降众,无缘复更立阿佟,以增国费。”

遗憾的是,急于以军事胜利显示其权威的窦太后对宋意的意见不以为然,她要借此机会彻底消灭北匈奴,彻底结束东汉朝廷与北匈奴在西域长期形成的拉锯局面,建不世之功,以确立其权威的合法性。

永元元年(公元89年)东汉朝廷命车骑将军窦宪、征西将军耿秉会同南匈奴三万余骑出塞远伐北匈奴。六月窦宪大破北匈奴,事后二人又东施效颦,模仿霍去病在狼居胥山(今蒙古肯特山)祭天、在姑衍山(今蒙古肯特山以北)祭地的仪式,史载:

宪、秉遂登燕然山(今杭爱山),刻石勒功,记汉威德。

次年(公元90年)五月,窦宪再遣耿夔出居延塞,围北匈奴于金微山(今阿尔泰山)大破之,北匈奴主力被迫西迁,由里海、黑海之北与前汉时西徙的匈奴合流,逐渐西移,大约到四世纪初,这支败旅西迁至欧洲。

事后看来,宋意、袁安等人的意见无私且极有远见,而耿秉的婉转及窦太后、窦宪假公逞私的北进政策则给后来的中国带来百年大战乱。

责任编辑:叶其英校对:李天翼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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