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进入了得罪人的时代(2)

我已经进入了得罪人的时代(2)

有那么大。《东方时空》初创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外在要求,但是那个时候感觉到压力更大。因为周围别人挑剔的眼光,“那片子是垃圾呀”,给你的是毁灭性压力,伤自尊的压力比收视率更大。

新闻的问题,不能靠量的竞争,而是靠质的竞争,最近台里领导也讲了这一点,就是说要有特色,要有深度,要新闻立台。这个我觉得是回到了一个正常的道路上了。

“居然中央电视台直播了”

南方周末:你新书开篇就讲到对央视在美国“9·11”直播中失语而耿耿于怀,为什么?

白岩松:那是这10年的一个起点。不直播这个决策不在中央电视台这里,但这个事件给之后的中央电视台,包括给中国的传媒提了一个醒,你不能因为你自己怎么想,就可以不与历史同在,不与新闻同在。而且被你照顾的一方也不会同情你,也不会感谢你。

全世界9月12日所有的大报的头版头条全是“9·11”,只有咱们是放在头版的一个角落里。面临抉择的不光是中央电视台,还有中国其他的传媒,我们的这些东西被美国的新闻博物馆挂在那里,极其刺眼。

没有“9·11”的失语,就不会有央视后来的新闻直播。罗明台长在两年后,就是伊拉克战争开打前一两个月就告诉我,从现在开始,你生活半径在中央电视台15分钟车程之内,随时做好直播的准备。那就是这种失语的压力。

南方周末:你比较难忘的直播有哪几次?

白岩松:常态。首先你必须回到真正的源头,香港回归的直播,那是中央电视台甚至是中国整个传媒领域,第一次用直播的方式去同步地记录事件。

我们为这个直播提前一个多月就去深圳,72小时直播,提前大部队入港,花多少钱啊。我在深圳住了一个月,那次天天睡不着觉,我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新闻考验的不是业务,而是心理。

再接下来的就是1998年江泽民和克林顿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以及克林顿在北大的演讲。那次他们谈了很多敏感的东西,但克林顿在即将离开中国接受记者采访、被问到在中国访问期间印象最深的事情时,克林顿的回答是:那两场活动居然中央电视台直播了。

还有推迟了但终于到来了的SARS。4月20日那天有两个标志,一个是撤掉张文康和孟学农的职位;另一个就是开始每天下午四点卫生部新闻发言人向全世界直播,我认为那是“中国”的直播。

南方周末:宣传性直播和批评性直播,边界怎么把握?

白岩松:我不太会这么想,因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如我做广州亚运,有批评,又有支持。前半场我对免费公交提出不同看法,地铁由400万人变成780万人次,我觉得好的政策需要有好的细节来配套,才可以取得好的结果。它是进步的,因为含有一种歉意,想回报老百姓,但是也很危险。

谁都没有想到我把过去广东各种媒体批评亚运会工程扰民等等全给罗列出来。下半场一回来我就说,有很多人会觉得白岩松你们干什么,人家开幕,你给添乱了,净是批评。我说不,广州亚运会筹办的过程当中,天天报纸上有批评,领导正面回应和道歉是中国进步的一部分,看上去不和谐其实是更大的和谐。

这还是一个对舆论监督理解的问题,这个过程挺漫长的,现在有人理解明白了,有人没有理解明白。我在直播中提到了,广东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说:不要总拿媒体批评说事,批评是督促我们工作进步。所以广州亚运会筹备期间,广州的报纸上经常批评亚运工程,你要是身在广州可能体会不出来,要是从外面去看,广州真是难得的。

南方周末:刚才说的还是建设性的直播。

白岩松:遇到更主旋律的,比如国庆大典等等,我从来没有大词汇。国庆50周年、60周年直播全是我做的,越是主旋律越要回到人性。这个不光是我,从决策者来说也希望这样表达,我给你念一大堆形容词、一大堆对联有什么用?就像国庆的时候,我会对有名字的老兵,从纪念碑走下来的脚步……每一个细节格外在意,在准备过程中要发现这些细节。

南方周末:拉萨事件你们当时为什么没有直播?

白岩松:拉萨事件没做我觉得很遗憾,但要是没有“3·14”拉萨事件引起传媒包括决策者的反思,恐怕也不会有“7·5”乌鲁木齐的报道模式。“7·5”乌鲁木齐的报道,在开播之前,孙玉胜台长说既没有接到不让我直播的电话,也没有接到让我直播的电话,那就试一试吧。

这一试就有价值。第二天一些领导打电话肯定了这种方式。所以我觉得那一天的沉默其实是一种开放。

南方周末:瓮安事件的节目被人认为是一个突破。

白岩松:瓮安那期节目事隔将近一年,我碰到了贵州省委书记石宗源,他说,那个节目我看了好几遍,总的来说是对的,他后来也去进行了调整。

包括石首事件,我在媒体里第一个说:我们以后要放弃“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这种说法。不能因心定罪,什么叫“别有用心”?我说你怎么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真的有罪就用法律来处理,没有的话你拿出证据来。为什么大多数的老百姓不明真相?你就让他明(白)真相不就完了吗。

两个多月之后,新华社、《人民日报》也有这样的评论。我估计这一两年,相当多的地方政府不敢用这句话了,因为这句话是经不起推敲的。

责任编辑:焦杨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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