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晖:严肃讨论的消失是最严重的挑战(2)

汪晖:严肃讨论的消失是最严重的挑战(2)

知识界最重大的问题是思想分析能力的问题

萧:如果没有政治因素的介入,你刚才说的这种可能性是否会更大一些?

汪:没有政治制约是不可能的,在全世界都没有可能,应该分析媒体背后的权力关系,这真是非常费思量的。我们这边的政治是一只看得见的手,另外一些地方这只手不容易看见,但几乎都看得见,事实上也没有那么神秘。我刚从德国回来,德国媒体对于中国的报道,你很难讲没有意识形态在中间起作用。中国社会有那么多方向完全不同的问题,存在各种各样的社会矛盾和冲突,为什么德国媒体的报道只集中在一两个明星人物的身上,而不去关注那些底层人物?

我们在德国讨论过媒体问题。我过去在文章里讲到过政党的国家化。有一位资深的媒体人是一个研究中东问题的学者,他接着我的话说,另外一方面是媒体的政党化。那我接着又说,第三是政客的媒体化。这里的政客包括政府里面的政客,也包括知识精英里面的政客。他们都不是独立自主地思考者、行动者,而是按照另外一些人的逻辑来说话的。政客为了讨好媒体,会说媒体喜欢听的话;媒体不再是客观呈现社会问题的一个空间,媒体想要自己来设置议题,而这个议题过去通常是由政党来完成的。

萧:媒体完全靠不住?

汪:当然靠不住,不但靠不住,而且是严重的挑战。今天的媒体对于社会权力的垄断和社会声音的垄断,已经达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如果说政党没有代表性,媒体同样没有代表性,这就是公共性遇到的危机。当然,它有问题不等同说要抛弃它,而是说首先要在理论上认识它,才能改造它。这是最有意思的挑战,也是在知识上、思想上真正地挑战,它意味着你没有办法照搬复制其他的理论来进行实践,你必须去研究实际上正在发生的进程,来思考原有的理论为什么在解释这些问题上失效,来寻找推动新的社会实践的方向。你问我最新的思考,这都是我最近这些年做的主要工作,有一些方向是理论的,有些方向是历史的,工作的方式是不断地在两者之间转换。

萧:但媒体毕竟被称为是立法、行政、司法之外第四种独立的权力。

汪:这个第四权力的存在,同时意味着旧有的权力关系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这也是中国知识界争论中关于媒体部分的最大问题。当权力的中心发生偏移的时候,你应该怎么去认识当代世界?我们传统认为,权力机构是我们批评的最大目标,但当你批评那个东西的时候,你自己其实已经就是那个东西了,你根本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了。这个状况在当代世界发生的转变当中,我觉得是最特别的,表象跟真实之间有时候是纠缠的。所以,撇开知识界个人的,或者是伦理的问题之外,最重大的问题是思想分析能力的问题,也就是对当代世界的基本格局到底发生着什么变化的把握问题。我觉得,说到最后,在思想争论中,哪个思想更有力,首先在于你有没有能力分析当代世界的变化。

责任编辑:郭浩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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