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做法,在北欧的“福利国家”是难以想象的。不错,福利确实可能会养懒人,北欧人也不例外。一个经典的例子出现在瑞典。虽然瑞典人的健康和运动才能是有名的,但有相当多的瑞典人,包括一些年轻人,因为健康原因而工作缺勤。1992年,卫生部长修改了规则,让那些病休的人在缺勤的第一天不能领工资。顿时,许多人的病马上好了,缺勤率急跌。于是有人称:这位卫生部长实在应该得诺贝尔医学奖。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一系列改革,都是针对“养懒人”、“搭便车”这样的问题。但是,北欧人还了解人性的另一面:当你干自己喜欢的工作时,表现往往要好得多。所以,当一个社会支持你放弃不喜欢的工作而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时,整个社会的效率就会提高。当你知道自己失业后会得到帮助,而不是扛着“懒人”的恶名时,你就不会誓死捍卫自己所拥有的已无竞争力的工作,而更愿意冒险去学习新的东西、寻找新的职业。更重要的是,全民福利增强了公民之间的信赖感,而信赖创造效率。所以,尽管“福利国家”有着能“养懒人”的福利,失业率却很低。丹麦1990年失业率为7.2%,到1993年经济危机最严重时一度接近10%,但1995年就降到6.8%,2008年为3.4%,此时美国的失业率已达到5.8%。到2010年大衰退中,丹麦的失业率也不过7.5%,美国则为9.6%。
从长时段看,在上世纪90年代初经济危机以前,失业率低一直是“福利国家”的特点。瑞典的失业率在1989年曾达到1.3%。这么低的水平几乎等于全民就业。只是到了90年代经济危机,失业率才扶摇直上。但经过痛苦的改革,这些国家都已经使失业率降低到美国的水平以下。从2012年9月所能获得的最新统计看,“福利国家”的失业率都比美国低。难怪一些分析家说,在失业率低的情况下,福利的慷慨并不会造成财政问题。毕竟很少人需要失业福利,大部分人在那里工作、纳税。2005年,丹麦花在失业福利和再就业计划上的钱占GDP的4.2%,瑞典为2.5%,这是相当慷慨的开支。但是,只要GDP这张饼能做大,只要失业率能够降低,这样的开支就是值得的。
更重要的是,“福利国家”的职工,并不是简单地在就业与失业两者间循环。一旦失业,他们往往进入再就业计划和终身教育体系进行培训,这就使继续教育或终身教育成为立国之本。在25~64岁的丹麦人中,有30%以上在过去的四周内接受过职业培训,而27个欧盟国家在这方面的比例仅为9%。
安全不意味着呆在原地
这从一个侧面解释了为什么在全球化的大潮中,北欧“福利国家”表现得格外有竞争力。经济学诺奖得主克鲁格曼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预测,全球化进程使劳动力密集型的制造业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对低技能劳动力需求锐减,这将不成比例地冲击北欧这种小型发达国家。但事实恰恰相反,北欧“福利国家”面对中国、印度的崛起显得非常有竞争力,反而是美国一派风雨飘摇的景象。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些“福利国家”长期以贸易立国,把自己的经济结构镶嵌在国际贸易体系中,把劳动力素质作为竞争的本钱,而不死守具体的产业。所以,在产业结构转移的惊涛骇浪中,旧企业一个个倒下,新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职工不断下岗,不断再就业。这样的动荡,对大多数国家的职工来说相当痛苦,但北欧特别是丹麦的职工则无所畏惧。在他们看来,失业意味着去上学,提升自己的技能,在更有竞争力的产业中找更好的工作。这就使北欧出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全球化的竞争,在包括美国在内的发达国家中都引起了恐慌,反全球化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但北欧的选民则压倒性地支持全球化。几年前的民调显示,80%的瑞典人认为外贸增长有利于国家。2007年有70%的丹麦人把全球化视为“独特的经济机会”,而持同样态度的欧洲人仅为40%。最有代表性的,大概莫过于丹麦工会联盟主席2007年卸任时的致辞:
我年轻的时候,安全意味着有一个好的、稳当的工作。这并不很令人兴奋,但很安全。这种安全,随着全球化大潮的涌现而消失了。安全不是绝望地试图把住一辈子唯一有的一份工作。安全意味着当你听到董事会要外包的谣言时仍然很淡定。因为你内心深处知道,你有着非常牢靠的技能,如果旧的工作转移到别地,你很快能找到新的工作。安全并不意味着能够呆在原地,安全意味着能够前进。这恰恰是我们通过训练和教育而为每个职工所创造的新的安全观念。
用两位学者Thomas Bredgaard和Arthur Daemmrich的话说,在这里,福利已经成为一种对人力资本的“投资战略”。有数据表明,在欧洲,丹麦、瑞典、芬兰的工人是最不怕失业的。事实上,80%的瑞典人和75%的丹麦人称换工作使自己受益。这个比例在欧盟仅为40%。“福利国家”的劳动力更加进取、好学,更喜欢冒险,这就使得他们在全球化进程中更有适应力。举例而言,丹麦、芬兰和瑞典的贸易,上世纪60年代在GDP中所占的比重为50%上下,到2000—2005年,则上涨到70%或接近90%的水平,经济变得开放得多。在七八十年代,瑞典的出口以资源密集型和中等技术产品为主。但最近10年则变身为高科技的竞争者。瑞典汽车业的生成率,在90年代初期比日本低20%,进入21世纪则与日本并驾齐驱,并比美国高出5%。这一切,都说明了北欢国家对全球化的适应能力。
已有0人发表了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