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大学教育的困境与出路——回答“钱学森之问”(2)

当代中国大学教育的困境与出路——回答“钱学森之问”(2)

更为可悲的是,时下的一些大学已然沦落到给不良官僚发放“注水文凭”的可怜境地。云南省委原第一书记在所谓的“读博士学位”期间,没上过一次课,在博士论文上没写过一个字,便拿到博士学位,前些年携巨款逃亡国外,至今逍遥法外。当年美国总统里根曾暗示哈佛大学或耶鲁大学能否授予他名誉博士学位,而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都毫不犹豫地明确表示拒绝。两相对比,确实是发人深省。

应该说,“教授不治校”,实在是由大的文化传统、社会环境决定和导致的。在这种大的文化传统和社会环境中,中国社会长期弥漫着怕官、敬官的权力崇拜的鄙俗气;“学而优则仕”“读书做官”、做“人上人”,是大部分士子、学人的人生理想和根本追求。一个时期以来,流行着一种似乎很权威的说法,20世纪中国出了三个伟大的巨人:孙中山、毛泽东、邓小平。这种说法带有明显的“官本位”色彩。中国人历来不仅讲政统,而且讲道统、学统;不仅尊崇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而且更加尊崇孔孟老庄、李杜苏辛。20世纪的中国,不仅出了孙中山、毛泽东、邓小平,而且还出了梁启超、胡适、鲁迅等等。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为过眼烟云、从来不作“谦谦君子”的毛泽东自己就说过,鲁迅是圣人,我至多不过是贤人。

对比我国的情况,外国的一些现象非常令人深思。在欧洲一个国家的小城,一位指挥家病了,市民们把自己家中的地毯拿出来铺在这位指挥家门口的马路上,为的是汽车走过时声音小一点,不要打扰了这位指挥家的梦乡,使他的病快点好。英国剑桥大学的克莱尔学院里的草坪旁边竖立着一个木牌,牌子上写道:“只允许教授踏入。”以此表达对教授的特殊尊重。德国前总理科尔说:“我们德国人对于大学教授的尊重远远超过了对于商业巨子、银行家和内阁部长的尊重,这就是我们真正的希望之所在。”奥地利总统访华,掏出的名片赫然有一行字:“某某大学哲学讲师。”这位总统为此感到很骄傲。俄罗斯的莫斯科大学校园里有许多雕像,其中大部分是科学家、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的雕像。在那些雕像中,我看到了两个中国人的雕像:一个是祖冲之,一个是李时珍,他们寂寞地站在异国他乡的阳光下和风雨中。但是,在他们自己的祖国,没有人为他们立雕像。具有九百多年历史的英国牛津大学,培养出了七个国家的十一位国王、六位英国国王、四十七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五十三位总统和首相、十二位圣人、八十六位大主教、十八位红衣主教,影响着整个文明世界。可是,从它的官方宣传材料中,人们几乎看不到这些。甚至迄今为止,这所英国最古老的大学没有举办过像样子的校庆。他们说,对学术、对真理的追求,让我们畏惧名利。法国的伏尔泰在《路易十四时代》中高度评价英国人尊重知识和知识分子(当时还没有这个词)。他说,牛顿的葬礼,王公大臣都参加了,他们跟随在牛顿的棺材后面,一直送到墓地,好像是国葬。他认为,当时法国比不上英国强大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法国人不像英国人那样尊重知识和知识分子,在牛顿逝世前后,法国哲学家笛卡尔凄凉、寂寞地死在瑞典,就是一个例证。在法国巴黎,经过公民决定,至今安息在“先贤祠”中的四百六十多人中,只有十一位政治家,其余都是伟大的文学家、艺术家、思想家、科学家等等。法国人认为,不是拿破仑而是雨果救了法国;法国社会的根本转折是“从拿破仑回到雨果”。

第四,“学生不自治”的规章和规定。长期以来,我国的大学教育,没有把自己的教育对象——大学生当成已经独立的成年人,而是把他们当成仍然需要时时看护的不成熟的孩子;特别是出于防范青年人被敌对势力、敌对思想影响和利用而“和平演变”的考虑,更是对他们无论是个人的行为,还是集体(例如社团)的活动,都严加管理和控制。这是一个不小的误区和不必要的担心。所谓自治,就是公民依法自己管理自己、自己教育自己。

所谓大学生自治,就是大学生在校期间,学着像一个郑重的公民那样自己管理自己、自己教育自己,以准备在走向社会以后成为一个依法自治的良好公民。大学生自治,既是社会自治的一个组成部分,也是公民自治的学习和预演,它对于大学生的成长、发育是十分重要和有益的。从根本上说,它是大学生自我成长的权利,我们的教育不仅不可以伤害它,而且还必须精心而有效地尊重它、呵护它。中国和世界的大学教育的实践证明,从具有学生自治、思想自由意味的学生社团中走出来的杰出人才,代不乏人。民国时期的湖南长沙第一师范学校的“新民学会”说明了这一点;上个世纪80年代的思想解放运动中,几乎遍布全国各大学的学生社团也说明了这一点。

二、长期以来,我国的教育理念,表现出的某种荒谬性

这种教育理念的荒谬性,第一,体现为严重忽视甚至排斥个性化教育。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世界有你会更美好,没有人能像你。神的眼中你是宝贝,在世上你就是唯一。你是如此如此的特别,在上帝的眼中,没有人能取代你。”孔子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最成功的民办教师,他一生秉持“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的教育理念,培养了三千多个“本科生”和七十二个“博士“(所谓“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创造了中国教育史上的奇迹,为我们树立了伟大的榜样。可是,多年来,我们摒弃了“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的正确教育理念,硬是要把上帝创造出的“作品”,变成生产线上的“产品”。当年钱钟书考大学,数学15 分,国文第一名,英语100分,他可以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当年吴晗考大学,虽然数学0分(考北京大学的成绩),但国文 100分,也可以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这些,在当下的中国,都是近乎“天方夜谭”的故事。现如今,人们怎么能设想,“韩寒”们能被破格录取上大学?

第二,这种教育理念的荒谬性,还体现为严重忽视甚至取消“精神成人”的文化素质教育。教育的宗旨是“育人”。大学教育的根本追求是学生的“精神成人,专业成才”,是使学生成为具有深厚的人文情怀和热烈的科学精神的有益、有用的人才。作为伟大教育家的孔子,秉持“君子不器”的教育理念,终生追求受教者成为君子、成为“君子儒”,而不要成为小人、成为“小人儒”。所谓“君子儒”,就是言行一致、表里如一、有仁者心怀、有美好理想、有宽广视野、有博大襟怀、有高远志向,除了具有精湛的专业技艺之外,更具高尚品格的真君子、“道义儒”。所谓“小人儒”,与“君子儒”恰恰相反,他们言行不一、表里不一,没有仁者心怀,没有美好理想,以“儒”为职业,虽有一定的专业技能,但“志于仕”“志于利”,是像奴才一样卑微的伪君子、真小人、“稻粱儒”“名利儒”。在众多出色的弟子中,孔子特别钟爱和器重的是颜回。颜回英年早逝,孔子大放悲声:“噫!天丧予!天丧予!”可见,孔子是把颜回看作自己的精神传人、精神之子。《论语》中有很多处记载了孔子对颜回的赞美,其中有一句特别典型:“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从这些赞美中,我们可以看到,孔子最看重的,并不是一般人所特别重视的聪明才智,而是比聪明才智更为内在、更为根本的即人的道德、情操、意志、气象、趣味等文化素质与精神品格。儒家所尊崇的理想人格被命名为“孔颜人格”,颜回被儒家尊崇为“复圣”。在儒家文化的价值天平上,“仁”从来就高于“智”;儒家文化认为,完美的人是具备“仁、义、礼、智、信”的人。这“仁、义、礼、智、信”是智力因素与非智力因素的有机统一,是人的文化素质的深刻内涵。

古今中外人才成长的实践证明,“道德常常可以弥补智慧的缺陷,而智慧却永远不能弥补道德的缺陷”(但丁);“支撑生命的有三种激情:对爱情的追求,对知识的渴望,对人类苦难的同情与悲悯”(罗素);知识不如思想重要,思想不如教养重要,教养不如情趣重要,情趣不如情怀重要,情怀不如信仰重要。正因为如此,爱因斯坦在《悼念玛丽·居里》中说:“在像居里夫人这样一位崇高人物结束她的一生的时候,我们不要仅仅满足于回忆她的工作成果对人类已经做出的贡献。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品质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即使是后者,它们取决于品格的程度也许超过通常所认为的那样。”也正因为如此,中国的先贤一再告诫我们:“知道为智,体道为德。”“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四书·大学》)

然而,现如今我们的学校,尤其是大学,几乎成了单纯的职业技能培训所。我们的教育正在抛弃其根本宗旨和根本追求,按照“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和“教育要面向经济建设的主战场”的指引,把学生工具化、技术化、机器化、能源化、物质化、经济学化。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教育危机、文化危机,它的恶性发展将断送我们民族和国家的未来与希望。

实事求是地说,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许多领域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都取得了一些令人欣喜的成就和长足的进步;唯独教育领域变化不大、成就不大、进步不大,甚至在有些方面还有所倒退,概括地说,这主要就表现为严重忽视乃至取消文化素质教育。更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曾经刮起的一股“高等教育产业化”之风,根本违背和抛弃了教育的宗旨与规律,把教育商品化、商业化,严重损害了中国高等教育的精神和品格,大大恶化了中国大学生的生态环境。这股有害于立国之本的邪风,至今危害犹存。

三、我国的教育实践存在的某种扭曲和怪诞现象

这种扭曲和怪诞,第一,体现在对历史真相的掩盖和歪曲上。历史是人类的往事,是人类的记忆,是人类的宝贵财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历史是现实的一面镜子,它给人类提供巨大的智慧和勇气,是人类打开现实与未来之门的一把钥匙。

历史教育在整个教育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它对于增强和提升人们的文化、民族、国家认同感、尊严感,对于人们从历史中吸取经验、教训以直面现实、继往开来,具有重要的意义。没有一个成熟的民族和国家不重视历史教育的。中华民族是立国泱泱五千年的历史文化大国,从来就有修史、治史、读史的优良传统。

历史教育的基本而根本的内容,就是呈现历史真相(这虽然几乎是难以做到的,因为现今的人们难以回到历史现场,难以真实地复原历史全貌。但是,这依然是历史研究和历史教育的崇高目标),探寻蕴藏在历史真相中的历史奥秘(这几乎也是难以穷尽的,所以有学者说“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然而,多少年来,我国在教育实践中,对一些历史真相实行了掩盖、歪曲的手法,使广大青年人对于自己民族和整个人类的历史知之甚少、甚浅,不知我们的民族、国家和人类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从而,成为没有历史感、也没有使命感的失重的“空心人”,使广大青年人思想浮浅、偏激,精神畸形、残缺;从而,成为没有大胸怀、没有包容性的抗拒世界主流文明的“愤怒”的“政治狂人”和难以理喻的疯狂的狭隘民族主义者(实际上是国家主义者)。

时下的一些青年人(甚至包括一些学历很高的年轻人),对于许多重大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诸如,抗日战争问题、西安事变问题、外蒙古独立问题、“抗美援朝”问题、三年大饥荒问题等等)不是茫然不知,就是所知甚少、甚浅、甚谬、甚偏。他们不时流露和展示出的历史观与价值判断,更是相当可怕、相当可悲,令人惶惶,令人谔谔。这是多年以来扭曲而怪诞的教育实践造成的严重恶果。

第二,扭曲而怪诞的教育实践,还体现在某些教育思想观念上的错误。比较典型的是“救恩论”思想。我们一面高唱《国际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一面宣传“大救星”的观念。把一个政党伦理化为慈爱的“母亲”,把人民说成是这位慈爱的“母亲”养育和疼爱的儿女。其实,人民和政党的正确关系应当是:“人民是真正的英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人民才是主人,才是“母亲”,任何政党都只应该是人民创造历史的工具;任何政党的权力, 都理应是由人民授予的。2010年9月,习近平在中央党校秋季开学典礼上的讲话指出:“马克思主义权力观概括起来是两句话:权为民所赋,权为民所用。”胡锦涛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指出:“保障人民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让人民监督权力,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2004年,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的决定》中强调:“党的执政地位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一劳永逸的。”品性良好的政党,应该是人民手中合意的工具,其宗旨应该是依据人民的授权为人民做事;一个政党,如果不合人民的心意,人民就有权利收回授权。

责任编辑:葛立新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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