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后,美国在确保自身绝对军事优势的同时,更多地通过文化的力量、软实力的手段来推动和贯彻其全球战略目标。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写道,“在后冷战的世界中,人民之间最重要的区别不是意识形态的、政治的或经济的,而是文化的区别。”亨廷顿还认为,“价值、文化和体制深刻地影响国家如何界定它们的利益。”在亨廷顿看来,冷战后,文化观念成为重组世界秩序的最重要的依据。虽然亨廷顿坚决否认“普世主义”或“普世文明”的观点,然而他十分鲜明地提出文化、文明是构成冷战后国际秩序的基础,强调文化、观念在大国对外战略中的重要意义。小布什时期,尽管美国发动了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倾向于通过使用武力实现美国的全球战略目标,然而小布什政府依然没有忽略“普世价值”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重要地位,也没有废弃“普世价值”的独特作用。2005年1月18日,被提名担任国务卿的赖斯在参议院外事委员会听证会上在谈到美国的外交政策时说,“美国肩负重任,美国外交也肩负重任。首先,我们将团结民主政体大家庭,建立一个以共同价值观和法治为基础的国际体制。第二,我们将加强民主政体大家庭,抗击对我们共同安全的威胁,并消除滋生恐怖的绝望情绪。第三,我们将在全球扩大自由与民主。这是布什总统给美国及全世界确立的使命,也是今天美国外交的伟大使命。”显然,在小布什、赖斯等美国政要看来,美国负有“团结”、“加强”并“扩大”自由民主国家共同体的历史使命,并将推动世界建立起以“普世价值”为基础的国际机制。
奥巴马执政后,美国一方面提出并实施了名为“巧实力”的外交政策,另一方面进一步提升了推广“普世价值”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地位。白宫公布的2010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提及“普世价值”对于美国的重要意义。这是美国联邦政府在官方文件中首次正式使用“普世价值”一词。此前,“普世价值”主要为学者所使用,如今该词成为美国政府的官方话语。这既是美国推广美式民主政治的一次重大转折,也预示着“普世价值”已经成为美国推行全球战略的重要手段。该报告明确提出,美国的“长期安全和繁荣有赖于对普世价值的坚定支持。这是我们区别于敌人、敌对政府和潜在对手的原因”。美国将采取包括“宣扬普世价值、扶持脆弱民主国家”等多种措施支持普世价值在世界上的发展。 这就明文宣示了推广“普世价值”在奥巴马政府全球战略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当然,奥巴马政府尤其强调“普世价值”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重要作用,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是一种对国际局势所作出的策略性调整。美国的国家利益主要包括安全、经济、政治以及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等方面。长期以来,美国主要通过经济、政治和武力等手段来实现其全球战略。然而,“9·11”事件爆发后,美国震惊地意识到全球反美主义的强大以及对其国家利益核心的撼动。小布什政府进行了一场全球范围内的反恐战争。可惜事与愿违,尽管美国很快赢得了战争,然而十余年过去了,阿富汗和伊拉克仍然动荡不安,无法建立起能够担负起有效治理国家的中央政府。更令美国沮丧的是,美国一方面损兵费钱,导致国内经济问题丛生;另一方面,世界各地“反美主义”情绪高涨。甚至其后院——拉美地区也爆发了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从未有过的反美浪潮,美国力推的新自由主义政策在拉美遭到重大挫败。美国必须寻找其他可操作的手段来实现经济、武力等手段所不能完成的目标,普世价值恰好能够有效地填补这一空白。
(三)美国推广“普世价值”有利于提升其国家软实力
推广“普世价值”不仅在美国的全球战略中具有重要地位,而且对于实现美国的全球战略发挥着独特的、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种作用主要表现为推广“普世价值”有利于提升美国的软实力,以及与提升软实力紧密相关的对美国推进民主目标的促进作用。推广“普世价值”的这种作用正是武力和经济手段所无法比拟的。
首先,推广“普世价值”有利于美国掌握国际政治的话语权。冷战后,美国在全球各地继续推进自由民主观念和政治制度的同时,加大了对“普世价值”的推广力度。当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大国的学术界和精英阶层还在纠结和纠缠于究竟如何对待“普世价值”概念的时候,美国的同行乘机用美国的“普世价值”标准垄断对普世价值的话语解释权,把普世价值定义为以美式“自由民主”为核心的价值观。一方面,美国加大了作为一个政治概念的“普世价值”的宣传力度,使全球各地的人民逐渐接受并建立起对“普世价值”概念的热情和信仰。另一方面,美国宣扬“普世价值”即是“自由民主”,“自由民主”即是“普世价值”。也就是说,美国试图让全球各地的人民相信,“普世价值”和“自由民主”是两个完全可以相互替代的概念。“普世价值”和“自由民主”双管其下,成为美国推广“普世价值”战略的主要特征,并且由此牢牢掌握“普世价值”的话语权,推动“普世价值”朝着作为美国一个强有力的国际战略工具的方向发展。
其次,推广“普世价值”有利于美国推行意识形态外交。冷战结束后,随着苏联安全威胁和意识形态威胁的解除,美国全球战略的重点从安全领域转向对经济和意识形态领域的关注。向世界各国各地区兜售美式意识形态成为美国全球战略的重要目标,而推广美国定义下的“普世价值”则是实现这一目标的主要手段。在美国的政治文化中,“普世价值”与统称为“自由民主”的价值观念、意识形态是两个可以相互替代的概念。推广“普世价值”亦即推广“自由民主”。尤为重要的是,与“自由民主”相比,“普世价值”概念具有更大的吸引力。尽管有美国学者比如福山认为自由民主体制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然而从逻辑上来说,以自由民主为核心的意识形态仅是人类有史以来曾经出现过的一系列意识形态之一,不具有唯一性和独特性的崇高地位。而普世价值概念的先天优势,可以大大减少其他国家对美国推行意识形态外交的排斥情绪或敌意。“普世价值”概念天然带着独特的属性:它的“普世性”特征使其具有统领群雄的天然威势。既然作为“普世”的价值观,那必定是人类所普遍接受或认同的价值观念。因此,合乎逻辑的推论即是:没有接受这些价值观的国家和民族即自外于国际大家庭。因此,美国把推广“普世价值”与推行意识形态外交进行了巧妙的融合。美国大力推广“普世价值”可以掩盖不同意识形态之间互相争夺的实质,减弱其他国家对美国推行意识形态外交战略的防范意识和抵触情绪,以最终实现塑造别国民众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的战略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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