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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维江:“一带一路”与治理现代化

冯维江

冯维江 中国社科院世界政经研究所国际政治经济学研究室主任

完整报告:http://www.71.cn/2016/0214/863716.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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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3年9月份习近平主席在哈萨克斯坦提出“丝绸之路经济带”开始到现在,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各方的研究都很多。从现在的积累来看,“一带一路”到还处在以不同背景为切入点的研究阶段,整合为大的理论体系尚且较早。比如,从经济学角度切入、从地缘政治角度切入、从文化合作角度切入,甚至从经济地理学等背景入手来做解释和分析。在“一带一路”总旗帜之下,各方研究力量都能够集中投入,形成一种“共鸣曲”,使得最后的战略判断更符合实际的需要。我从治理角度来切入,从三个方面讲“一带一路”和治理现代化的问题。

一、治理与统治的区别

什么是治理?治理可以从目标、主体和方式三个层面来看。

第一,从目标来讲,治理倾向于多元目标,不同的目标可以共存,而统治强调单一的目标。

特别是在古代,强调长治久安,政权的安全是压倒一切的目标。在孔子时期,学生宰我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当时的鲁国君主哀公向他请教祭祀典礼的事情,他回答说:“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就是说,夏朝的时候,祭祀土地神用的是松树;殷商时期,用的是柏树;到了周朝,用的是栗子树。栗子树的含义是什么?使人民战战兢兢、感到害怕,从而保持社会秩序的稳定。

周朝在孔子的概念中是一个非常理想化的王朝,中国的儒家传统认为它的治理水平非常高。但为了实现政权安全的目标,当时的社会氛围非常严肃,甚至可以说是肃杀的。有一个成语叫做屦贱踊贵,什么意思呢?齐国当时有一种刑罚是砍掉人的脚,砍掉脚之后要穿一种特殊的鞋叫做踊,正常人穿的鞋是屦,屦贱踊贵就是说受到砍脚刑罚的人太多了,导致踊这种给残疾人穿的鞋价格非常高,普通的鞋价格反倒走低。也就是说在齐国这样一个治理水平、文化程度都很高的国家,居然也出现了严刑峻法的状况。这就说明在当时,国家治理太过于强调安全性的目标,而牺牲了其他方面的目标,比如说人民的生活、人民的经济增长等等。

这种单一性目标统治集中体现在秦国。秦国商鞅变法之后,有一种说法叫做“夜不闭户,路无拾遗”,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用关门,走在路上掉了东西,回去东西还在,没人拿走。这看上去是一个很好的治安状态,但是其背后是什么?是一套非常严密的刑罚体系。你有错,不光你自己遭殃,还要连坐,你的邻居、你周围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在这样一套严密的管制体系之下,就实现了这种所谓的安全的目标状态。在统治目标的框架之下,为了实现安全的目标,牺牲其他的目标,对于统治者来说没有关系,因为这个成本不是由他自己支付的,而是由他的臣民支付的。这是统治目标。

治理目标则不一样,它不只强调单一的目标,还要看其他的目标。就像《联合国宪章》里面提到的,我们不光要有安全,还要有人权、正义、自由、社会进步,还要有民生、和平、公共利益以及经济发展,是一系列的目标。也就是说,在现代治理体系的框架之下,有多元化的目标,安全也好,经济增长也好,它只是目标体系中的一项。这是从目标层面分析治理和统治的区别。

第二,主体来看,两者也有相当大的区别。

在统治的管理框架之下,主体具有唯一性,独占性要求非常高。有一句话叫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当年宋太祖赵匡胤进攻南唐,南唐后主李煜派徐铉入宋求和,他说我们南朝一直以侍大之心(侍奉大国的心态)对待宋朝,没有犯什么错误,你为什么还要派兵来讨伐我们呢?宋太祖就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我的一个障碍了,我要实现统治主体的唯一化。

统治主体的唯一化对国家和社会发展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元末明初,江南有一个有钱人叫沈秀,另一个名字大家比较熟悉,叫做沈万三。相传沈秀家里有一个聚宝盆,把钱放在聚宝盆里会变多,所以他老有花不完的钱。但实际上,根据历史学家吴晗先生的考证,沈秀发家致富主要靠海洋贸易。元朝实行“官本船”法,政府出钱,私人部门出人力,开展海洋贸易,七三分成,七成归政府,三成归经营者,这叫“官本船”法。尽管有这种“官本船”法,但还是有很多私人海商冒着巨大的风险投入到海洋贸易当中,据考证,沈秀就是当时投入到海洋贸易的私人海商之一,非常有钱。

当年朱元璋进南京城之后,发现城墙破烂,他要修城墙,但是钱不够。这个时候沈秀就出来说,我来赞助陛下修城墙。公家修三分之二,他修三分之一。修完之后却发现,由私人部门修的这部分城墙非常结实,没有偷工减料,成本控制也很好,但是政府自己抓劳工修理的那部分却是“豆腐渣工程”,比较之下,让政府很没面子,底下的官员全被沈秀给得罪了。

到给军队发饷的时候,明朝建国之初国库空虚,没那么多钱,又是沈秀过来跟朱元璋说,我愿意用我的家产来帮助国家犒赏军队。朱元璋一听就怒了,他说:“匹夫犒天子军,乱民也,宜诛。”就是说,你这个小老百姓居然花钱来犒赏军队,这是有造反的心吗?这样的人一定要杀头。好在他的夫人马皇后来自于民间,比较了解民间疾苦,也能够理解民间百姓的心情,她说这个事情要由天去处理,你去处理的话会有很多非议,人家是帮助你犒赏军队的,你反倒要抄家杀头,这样不合适。最后就改判沈秀流放到云南一代,家产充公。

在沈秀修筑南京城墙110年之后,西方也有一个海商,也可以说是一个航海家、冒险者——哥伦布。哥伦布跟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谈判,说你能不能出一笔钱,我来建一个航海队,去发现殖民地,获得的收入大家分成。但是最后条件没谈拢。之后他又相继见了荷兰国王、英国国王、西班牙国王,最后跟西班牙国王谈妥了条件。我们看一看当时签订的《圣塔菲协定》,如果沈秀看了肯定会很羡慕,这个条件对他来说太优厚了。主要条款是什么呢?第一,发现的所有海岛和大陆,任命哥伦布本人为这个地区的司令,而且这个职务可以世袭罔替。第二,封他为所发现领土的总督,代替宗主国管理。第三,所有的商务裁判权归哥伦布本人。第四,所有当地的收入十分之一归哥伦布本人及家族所有,并且不收税。更厉害的是,所有去往哥伦布所发现占有的领地的船只,要交八分之一的商税给哥伦布。

同样两个海商,命运截然不同,就在于治理主体是不是一个多元的结构。在东方世界,讨价还价的对象只有一个,是属于垄断地位的。但是在西方这样的一个发源于“地中海群海联合体”,多元治理主体并存的国际框架里,私人部门的航海者是可以跟不同的国王讨价还价的。这就意味着在不同的治理主体结构之中,私人部门讨价还价的空间是不一样,这与他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不是能够激励他向外拓展、不断创新、不断发展的雄心,有非常大的关系。

第三,从治理的方式来看它们之间的差异。

统治的方式是上令下达,上层做出决策、下达命令、签署法案,地方各部门执行就可以了。但是治理的方式是协商共治,不是一家说了算,不同的主体有不同的目标,要有一个协商探讨的过程。我们推动“一带一路”,主体并不是唯一的,要考虑到大家的目标,更不可能以强制的方式实行,必须尊重对方利益,采用协商的方式。这是从治理方式的层面来看它跟统治的区别。

责任编辑:王莹校对:张凌洁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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