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强：当前的经济形势和金融形势（3）

另外现在商业银行贷款，客观来讲，直接面临着三大风险。第一大风险，这是我们唐双宁先生讲到商业银行贷款风险的时候，举了一个例子说，商业银行贷款了10笔款，9笔到期，连本带息如数收回来了，这个很不错了。国有银行面对国有企业，产权问题没有解决，产权一家，贷了款经常收不回来，所以前几年形成大量的不良资产带那儿堆积，贷了10笔款，9笔顺利收回来，但是只有一笔贷款烂掉了，9笔收回的利息加一块，不够抵偿一笔烂掉的本金，风险太大了，比美国风险投资的风险还大。什么意思呢？风险投资投10个项目，烂掉9个无所谓，只要扶持一个成功了，把9个烂掉的钱全收回来，还有暴利可赚。所以2007年外国机构在中国做PE，就是私募股权投资，平均的利润是7.1倍，个别有的甚至高达20多倍的暴利。

第二种风险，这种传统的业务把全社会资金吸纳到自己一身，然后一拍着胸脯把钱贷给企业了。如果烂掉了，自己一家承担责任，那边老百姓的利息还要照付，这种存贷款运作是风险集中化的过程。这种风险集中化，它不符合现代金融交易理念。现代金融交易理念是风险分散化。美国的次贷危机始作俑者，就是美国真正放贷甚至给穷人发放贷款的大银行，有几家倒闭了？美国真正的大商业银行没有倒闭，而更多的是投资银行出问题了，始作俑者却安然无事。关键就在于现代金融交易中，美国是老金融了，金融业发放了房贷以后，立刻来了一个资产证券化，把次贷变成了次级债，卖到了全世界，甚至卖给我们了。资产证券化，两大功能，一是把长期贷款占压的长期贷款，短期可以让它流动起来，短期收回资金，增加它的流动性。另外一个资产证券化的重要功能是分散风险，转移风险。所以它发放了次级贷，虽然量很大，美国穷人还不起债了，产生了风险，但是风险通过资产证券化，住房抵押贷款证券化，迅速转移到了购买次级债的机构身上。

而我们反其道而行之，风险集中化，把全社会的闲散基金吸收到自己身上，没有想到吸收资金的过程中，在无形中就把全社会的风险都集中自己一人身上。而且由自己承担责任，贷给企业，这个风险大不大？所以传统金融必须要改革的。有人认为美国次贷的重要原因，是滥用衍生工具。实际上我认为我们银行现在也发放了大量放贷，也应该尽快考虑资产证券化，否则没有办法转移风险。

现在还面临第三种风险，就是我们这几年适度从紧的货币政策。在这种背景下，商业银行贷款规模一扩大，我们这几年限制贷款规模。贷款规模一超过额度，立刻受到央行惩罚。1996年我们推出了定向票据，比别的央票利率都低，而且不许抵押，不许转让，贷款一超规模，立刻给你配定向票据，直接几十亿抽走，抽走流动性。而且2008年更严厉了，贷款再超规模，就撤行长。我认为2008年上半年以后，我们全社会的资金就出现了一个最大的资金结构问题，甚至使全社会资金分裂。这个资金结构问题是什么问题？你们想想，现在社会全部社会的钱是多了，还是少了？这个问题很简单，但是你想简单回答还回答不了。我们实际上一方面钱太多了。而另外一方面，我们的企业，我们的市场，严重缺钱，上半年企业贷一分钱难于上青天，这个企业都难以维计，股市为什么一跌再跌呢？没有钱，有人说是没有信心，其实没有信心是间接因素，股指靠什么涨？靠钱堆起来的，每一个点都是钱堆起来的，有钱就涨，没钱就跌。没信心会导致撤资，导致钱减少，所以严重缺钱，所以才会跌成这样。另外我们加息的政策鼓励资金加速往银行体内流动，而我们提高贷款利率是限制了银行贷款，提高准备金率也是限制银行贷款。从紧的货币政策，一头固定吸纳全社会资金，一方面不断提准备金率，不断提贷款利率，反而限制了银行贷款，就造成了大量的资金集聚在银行。这就表现为巨额存差，2008年可能是15.7万亿人民币的巨额存差，就是存款规模大于贷款规模，而且这个差是15.7万亿，这不是一个小数。有人说巨额存差，可以买国债嘛，其实买的国债，又存回银行了。所以全社会，资金的循环周转速度迅速降低。全社会资金循环周转速度降低，资金合理配置社会资源的效率也就会降低，金融杠杆的作用就会降低，甚至金融的货币政策的调控效率也会下降。而且全社会资金循环周转速度下降，客观上也需要扩大货币供应量。这个道理很简单。实际上马克思在分析资本主义企业的时候，探讨资金循环周转问题的时候，就举过例子。比如说一个企业一年需要100万，但是我资金周转速度很快，一年能周转10次，我手里只需要10万块钱就够了，就可以满足需要了。但是现在周转速度下降了，一年只能周转5次了，我手里必须要增加资金，从10万增加到20万，才能满足一年的需要，全社会道理也是如此。所以大量积压在银行的资金，还不仅仅积压银行，保险公司现在也出现这个情况。保险公司应该两个轮子一块转，现在是承保的轮子转得飞快，大量的把全社会资金吸引进来，而投资轮子转得很慢，为什么？投资的渠道太少了。幸亏股市暴涨了两年半，保险公司投资收益才大增。但是现在股市一下跌，上个月数据表明，全国100多家保险公司，53家出现了亏损，主要原因是投资股票市场导致的我说的这种现象，实际上就是在目前中国金融领域一个最大的金融风险，就是所谓的流动性过剩。什么叫流动性过剩？这个概念我认为它是有问题的，导致了很多误解，很多人认为，流动性过剩是流动性太强了，流动性泛滥了。到处流动，所以都失控了，因此要加强监管。其实这种理解，我个人认为是大错特错，我们情况正好相反，我们是流动性不足导致了资金过剩。我认为资金过剩才是流动性过剩的本质。为什么资金过剩？我们长期实行分业经营，分业管理，分业体制，把货币市场、资本市场所有流出流入的渠道全掐断了，没有可流通的渠道，而且我们金融市场不发达，缺乏可流通的市场，工具创新也不发达，缺乏可投资的工具。在这个情况下，有钱没地儿投，完全趴在金融机构那儿睡大觉，完全是流动性不足。而这种流动性不足，不仅降低了金融的效率，还会集聚着重大的风险。你别以为趴着睡大觉，大量投放货币，打一个圈回到银行体内了，没有流出来，所以现在消费者市场安然无恙。但是一旦有风吹草动，流出5%就不得了，直接冲击到消费品市场，你看看是什么。为什么股市涨到6000多点，大盘翻了6倍说白了，就是为了保证股改成功，放开了股市融资成本，大量资金就杀进来了，就引起了股市暴涨。而一看股市没有机会，又撤走了，股市暴跌。实际上积压的资金，却集聚着很大的风险。

可是目前，美国金融危机为什么一家一家投行破产？主要是流动性不足。甚至有一些金融专家在今年初还说呢，说美国是流动性过剩，中国因此也会流动性过剩。其实整个判断全错了，美国从去年下半年到现在一直是流动性不足。正是因为如此，美国央行包括欧洲央行才纷纷向金融市场注资，人家注资理由说得很清楚，说我们现在市场和金融机构流动性不足，一注资就是3000亿，纷纷注资。而且这回美国政府7000亿，为什么？说白了就是解决流动性不足的问题，破产原因就是由于他们没有钱了，现金流都断了，所以破产了。跟我们情况正好相反。

从这个角度来讲，美国的金融危机对我们中国金融体系虽然已经造成的冲击，但是可能它不会对咱们金融体系有根本的动摇，因为咱们是完全两个不同阶段的金融体系。我们是从古典金融体系向现代金融体系变革的过程中，钱有的是，资金过剩，他们是现代金融运用到极致了，把衍生工具不断乱用，因为杠杆作用，最后导致所有金融机构都没有钱了，都破产了。我们是两种情况，所以我们是因祸得福，总体对中国金融体系不要太担心了。但是问题是有很多金融隐患。而且美国金融危机对我们中国金融体系冲击早就出现了。

当前我国的金融形势

下面我再结合新的经济运行的趋势、大背景，再讲讲金融趋势。我们经过这一轮90年代的长周期，而且牛短熊长，中国股市为什么牛短熊长？其实跟经济背景有关，经济就是牛短熊长，直接低迷了9年。到了2002年，我们经济才开始明显复苏。2005年国家统计局修改了GDP的统计方法，把民营、服务业收入计算进来。到了2003年GDP拉升到10%，2004年10.1%，2005年10.4%，2006年10.7%，几经修改，最后改成了11.6%，去年2007年也是修改了两次，最后报了11.9%。

那么这个经济运行的情况说明我们国家已经出现了新的一轮经济周期，而且在2003年11月底，胡总书记就公开做了判断，是总书记在替我们把脉呢。那么如果你稍微有点常识的话，就会产生联想，新的经济周期出现了，一开始肯定是上升阶段，是经济扩张期。在经济扩张期，我们应该怎么做工作才能搞好企业管理呢？应该怎么做工作，我们才能搞好大学的毕业分配呢？我们做什么买卖才能发财呢？你稍微有点头脑，立刻就会捕捉很多重要的机会，想不发财都难。

那么我在讲这一轮周期前，先介绍一下我们研究了几十年中国经济和政策互动的历史，那么我们发现了一个规律性的特征，就是当某一年只要宏观政策一放松，固定资产投资规模就迅速扩张，而这个指标一扩大，当年经济就像吹起气的皮球一样，迅速膨胀，全国变成一个大工地，各种工程项目全部上马。现在又是这个情况，各级政府纷纷跑到北京，往上报项目，伸手要项目，要资金，而且这次反应是极其迅速，下一步就是准备全面开工了。紧接着就开始影响市场的价格了。生产资料价格就一路暴涨。像2003年当时我们的水泥、电解铝，我们的钢铁价格都百分之百上涨，翻着倍地往上涨。随后，煤电油运全面紧张。2004年初，江浙一带的出口商、小老板，年初抓了一大笔订单，一周停5天电，逼着他没有办法正常生产，就紧张到这种程度，完不成任务要交罚单的。但是往往不出一年，经济全面过热，第二年宏观调控政策就全面收紧，而政策一收紧，打压第一目标就是固定资产投资规模。所以你看看1996年以前，2004年到1996年之间，我们调控的第一目标就是这个指标。因此我们听到，我们的总理话不离口的一句话是什么？固定资产投资规模仍然偏高。而打压固定资产投资规模，就要打压贷款规模。

2008年贷款为什么遇到一个大风险？宏观调控打压，因为贷款规模跟投资规模，跟经济过热是一脉相承的，投资支撑GDP，而投资是靠钱投资的，在我们间接融资为主体的国度里，主要投资的钱来自于贷款。所以这个规模一受到大幅压缩，这一年的经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全面低迷，国内各种工程全部下滑，半拉子工程扔了一片，钱都砸进去了，都报废了，就像海南一下子出现一片烂尾楼。随后，钢材、水泥、木材、玻璃价格大幅回落，而且回落起来是相当快的。比如说2008年上半年，冷轧板炒到8000多一吨，才几个月一下子跌到5000多。钢铁公司现在两面夹击，宝钢上半年刚跟人家签订了合同，在去年铁矿石价格大幅度上涨70%的基础上，今年又上涨96.5%，高价购买铁矿石。这次宏观政策如果不及时转换，一系列的钢铁公司到明年就得亏损。那么紧接着煤电油运全面过剩。比如说煤炭，2007、2008年煤炭一再涨价。2008年年初，我们发改委用行政命令的手段，规定油不许涨价，气不许涨价，水不许涨价，电不许涨价，唯独就不限令煤不许涨价，因为不限令煤还供不上呢。上半年雪灾，温总理两次飞到灾区，胡总书记在海边的煤码头、港口，鼓励工人努力工作，多产煤，多运煤，保证煤电供应。但是倒推到六年以前，当时山西大同煤卖不出去，堆在露天都自燃。有人说房地产也是不可再生资源，价格永远上涨，永远不会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只要商品，只要有价格，它不可能只涨不落。不落是没到时候，最近房价实际上均价还在涨。2008年一季度平均七十大城市价格涨了11.1%。那么十月份还1.3%，增幅在回落。但是有行无市，开发商慌了神，天天嚷嚷在那救市，房价还在高价区域呢，就嚷嚷救市，好比是股票炒到六千多点股民就嚷嚷要救市，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我们推出房地产有利政策是为了稳定房地产市场发展，目的绝对不是救市。比如说，四万亿里可能要拿出九千亿投资于广大人民群众需要的经济适用房、廉租房、两限房等等，大量投资到这些房上，房价会不会一下往下拉呢？随着房地产市场有行无市，价格却还在涨，说明开发商在那挺杠铃呢。如果万一挺不住了，就变成跳水的了。幸亏挺来挺去，现在赶上宏观调控，但是未来房价走势怎么走，现在也不好说。即使是救市，如果经济不行了，房价也得垮下来，也救不了。所以我告诉大家一句话，如何判断房地产，最准确的怎么把握？不用看那些人怎么忽悠，你就记住一句话，房地产的周期最贴近经济周期。它跟股市周期不太一样，股市有时候夸张，有时候超前，有时候滞后，但是房地产运行周期最贴近经济周期。如果经济不行了，连续滑坡了，房地产价格肯定是撑不住的。谈到房地产，我再讲一点证明我的观点。上一轮房地产什么时候垮下来的呢？1993年，海南爆炒房地产。央行收紧银根，哗啦一下子，一片烂尾楼，一路暴跌。而且房地产市场从1993年开始，一直低迷到2002年。2002年以后，房地产价格才大幅上涨。而这个期间正好是经济低迷期间。一直等到经济启动了，新的一轮经济周期上升阶段出现了，所以房地产价格不得了，大幅暴涨。所以及时救房地产市，实际上不应该救市，应该先救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