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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伟:“十二五”我国经济发展的总体趋势(2)

“十二五”期间中国面临的主要经济增长矛盾

从目前来看,困扰中国经济持续增长的问题概括起来有两大类,一类是总量失衡问题,另一类是结构失衡问题。

先看总量失衡问题。所谓总量就是指总需求和总供给。总需求是一个国家一年时间里的购买力,政府、居民、企业他们手里钱就是购买力。总供给就是一个国家的生产者、生产单位在一年里能提供用于最终使用的产品,包括投资品和消费品,以及各类服务的价值总和。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要均衡和协调,买和卖之间要保持大体上均衡。如果说需求少了,供给多了,就是过多商品追逐不足的货币,经济学上叫做流动性不足。流动性是凯恩斯提出来的,是指财产变成货币的能力,财产变成货币能力越强,我们就说它的流动性越强。什么东西流动性是百分之百?就是货币本身,所以现在人们经常讲流动性过剩,流动性陷阱等等这些概念,实际上就是指货币。流动性不足的话,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需求不足,等于说企业销路不畅,东西不好卖,企业资金周转就发生困难,出现到期不能还债的情况,到期不能还债的企业一旦增加,就意味着依法进入破产程序的企业在增加,实际上它也意味着失业率上升。所以,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就会出现通常所说的通货紧缩,考虑到统计误差,一个国家物价上涨率如果是2%以下,一般就说他出现通缩了。通缩绝不是商家良心发现,实际上是卖不掉不得已降价,降价本身意味着市场萧条。要解决需求不足,就要想办法通过财政和货币政策把需求刺激起来,向流通中注入流动性。

还有一种宏观经济总量失衡是需求大于供给,就是流动中票子太多了,然后物价上涨形成通货膨胀。通货膨胀看起来是一个货币现象,实际上通货膨胀是一种税,是政府利用发钞权,向社会强行征收的税,这是坑害百姓的税。我举一个例子,假设今年国民经济生产一百个产品,印了一百张钞票,我要通过信用通道发下去,下面是三个人——政府、企业和居民。政府通过税收通道从一百块钱收了30块钱,企业通过市场通道从一百块钱赚了30块钱,老百姓通过打工从一百块钱挣了40块钱。假定货币只周转一次,一个商品单价是一块钱,现在政府收了30块钱,按道理可以买回30个东西,但是政府突然发现他如果买30个东西的话,人吃马喂根本就不够用了,不够用怎么办呢?那些钱已经给了老百姓,不能到人家口袋里面抢,政府就使用印钞权,再印一百,这次就不讲信用了,不是说谁劳动,谁提供产品我就给谁,而是直接就给了财政部,财政部直接预算列支。这样财政收入是30,而财政支出是130,这就有一百块钱赤字。可流通中产品还是一百个,追逐100个产品的货币是200,原来一块钱一个东西,现在两块钱一个了。老百姓原来挣了40块钱,按道理是可以买回40个东西,现在却只能买20个,这就是通货膨胀。通货膨胀就是政府利用发钞权,把老百姓已经拿到口袋里面的财富又抢回去。所以任何一个对老百姓负责的政府,都不能搞积极的通货膨胀政策。

中国的宏观经济总量失衡是一个什么情况呢?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经历了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改革开放一直到1998年5月份以前。这个阶段是需求大于供给。在计划经济条件下,需求大于供给,它不反应成涨价,价格是冻结的,所以表现为短缺,什么都要排队,这就是一种计划经济下的通货膨胀。实际上就是一种不表现为物价上涨,而是变形的,表现为排队越来越长的恶性通货膨胀,只不过形式隐蔽而已。改革开放以后物价开始放开,慢慢的,经济失衡表现为物价上涨。1998年5月份之前,中国有三次大的通货膨胀,第一次是1984年底,因为那年秋天中央召开十二届三中全会,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过去体制改革在农村是全面开展,城市只是试点,十二届三中全会决定全面展开,城里人担心涨价,就开始抢购,这次抢购实质是百姓用手持现金和政府拼商业库存。第二次是1988年夏秋之际,北戴河会议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要进行价格改革,老百姓就又去抢购,抢了三个月,中央宣布价格闯关失败,停止价格闯关,才平息了下去。第三次是1994年,邓小平1992年南巡讲话,接着是十四大召开,都是好的消息,然后全国开始大发展、大投资,需求迅速膨胀,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很快就拉动了物价。

第二阶段,1998年5月份以后到2002年。1998年5月份以后中国开始另外一种失衡——需求不足。从1999年到2002年,中国物价基本上是负的,都在2%以下。在那段时间,工业消费品的三分之一产能是过剩的,然后全国大概三分之一甚至更多乡镇企业破产。城市那么多国有企业职工下岗,真实失业率大概已经达到14%以上了,7%失业率是警戒线,而我们成倍超出。造成当时困难状况的原因很多,一个是结构转型,另一个是市场化,过去为什么短缺,现在为什么过剩?不要钱的东西永远短缺,到1998年市场化搞了20年改革,很多商品市场化基本上完成了,所以很多过去不要钱的,现在变成要钱的了,面对这种转变,人们不一定会去购买,这个时候就出现了过剩。1998年伴随着中国发展和改革进展,中国经济失衡出现另外一个情况,即通货膨胀。1997年,十五大定调是“九五”期间整个宏观经济政策适度紧缩保持不变,到2002年召开十六大,十六大讲“十五”期间宏观政策是扩大内需保持不变。

第三阶段,从2003年到2007年。在这一阶段,它既不是需求大于供给,也不是需求小于供给,而是出现了投资领域经济过热,消费领域经济过冷,也就是说投资领域需求大于供给,煤、电、油等上游投入品始终在高价位振荡,说明它的需求是过热的,消费领域里面大量消费品,特别是工业消费品过剩,大量积压。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很麻烦了,既不敢像十五大那样在“九五”计划期间搞紧缩,也不敢像“十五”计划期间搞扩张。搞紧缩,有利于控制投资领域过热,但是恶化消费领域失衡;搞扩张,有利于解决消费领域里面的矛盾,但是激化投资领域失衡。在十七大报告中就没有提到“十一五”期间我们的宏观经济政策是紧缩还是扩张,实际上是回避总量选择,而是提出“有保有压,区别对待”,等于是在淡化总量政策的选择。也正因为如此,我们采取的是反方向的组合——积极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财政在刺激需求,在扩张,增大财政支出,增大财政赤字,增大国债,货币在紧缩,在收紧银根。

第四阶段,08年下半年以后。受金融危机的影响,中国经济开始持续衰退,所以松紧搭配财政和货币政策就改为双扩张双松的政策。2007年经济增长13%,2008年第一季度经济增长10.6%,一下子掉了2.4%,第二季度出来数据更糟糕了,经济增长10.1%,第三季度掉到了9%,到了第四季度仅为6.8%,一直到2009年第一个季度的6.2%,连续15个月经济增长直线往下掉,这就引起我们很高的警觉。终于,2008年7月24日国务院开常务会议正式确认全面一揽子反危机措施出台。实施了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开始加大货币投放。2008年第四季度追加贷款,整个2008年年末比年初新增4.9万亿,各个地方都花不出去钱了,给你钱让你花,没有项目的,就把好多“十一五”制定规划的时候淘汰的项目或者是放缓的项目,翻出来再报上去,否则就没有项目对接了。2009年新增贷款9.6万亿,差不多是2008年的一倍。今年1到6月份新增贷款4.6万亿,至少上半年这个政策和去年同期力度差不多,连着两年大量票子出去了。

需要指出的是,第四阶段的反萧条不同于1998年那一次,我们现在根本不怕通胀,已经前后治理过三次通胀,积累了经验。但是我们担心的是滞涨,即经济停滞与通货膨胀并存。现在我们实际上是四个车轮赛跑,从国民经济供给方面来看,是两个车轮赛跑——效率和成本。当前,我们面临着人力、土地、能源等要素不断上涨的压力,如果是效率提高压过成本提高,那么,成本即使提高,也进入不了价格,不会使物价上升,不会出现严重的通胀。如果效率提高跑不过成本提高,成本是推动型的。成本推动通货膨胀跟需求拉动通货膨胀不同,如果物价上涨是需求拉动的,虽然有坏处,但它也有好处,需求活跃刺激了经济,企业开工充分,这也就使就业得到了保证,失业率降低了。

从国民经济需求方面来看,也是两个车轮赛跑。2008年第四季度开始,那么多财政支出,那么多货币投放出去,这些钱进入流通当中之后,它是双面刃,它起两个作用,一个是可能刺激需求,活跃经济,繁荣市场,拉动经济增长,增加就业,这是我们政策目标所在。还有一个作用是拉动物价,从多发货币到拉动物价普遍存在一个规律,我们称之为时滞,就是时间滞后性。欧美国家时间滞后性是6个月到18个月,中国大体上是7个月到24个月。这笔钱投放出去,一方面刺激经济增长,另一方面引发通货膨胀,在它拉动通胀时滞期到来之前,如果能传导至实体经济当中去,拉动实体经济增长,增加地方财政税收,增加群众居民收入提高,增加企业活跃程度,增加就业的话,那等到两年之后,它冲击物价的时候,就不用太担心,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将敢于把政策调头,紧缩需求。紧缩需求可能要付出代价,有可能使失业率提高,但是经过前几年的有效发展,失业率很低,并不用担心紧缩带来的损失,经济能够承受的住。需要警惕的是另外一种局面,如果这些释放出来的流动性没有流入实体经济,而是跑到虚拟经济市场里面去了,要么在银行手里,要么冲股市,要么去冲楼市,我们现在进行打压,把泡沫挤出来,打压差不多了,它们冲撞也差不多了,出来就是洪水猛兽,到哪里去哪里就涨价。企业也没有因为这笔钱带来了更多的活力和效率,失业率仍然高,经济萧条的威胁因素依然存在,等过了时滞期,就形成高失业和高通胀并存,所以说中国现在的失衡和过去都不同了。

当代中国的结构性失衡问题大概是五个突出方面:

一是总需求当中结构性失衡。受外需影响太大使得中国经济增长和国际市场风险联系太紧密了。现在出口需求每增长10%,拉动GDP增长1%。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每一年出口增长平均26%,所以对经济增长是2.6%。经过20008年的金融危机,全世界2009年出现负增长,所以中国出口是负的17%左右,拉动经济增长是负1.7%。那么,负的1.7的绝对值和正的2.6加在一起的是4.3了,也就是说危机前后出口变化使中国经济增长发生了4.3个百分点的上下起伏。这个起伏太大了,和大国经济不相称,大国经济应当是基本内向型的,不能受外边影响这么大。为什么那么依赖出口呢?说明我们内需不足。为什么内需不足呢?说明创新力不够,没有发现新产品,没有发现新的投资领域,其实咱们的钢铁、电能、煤炭的产能都过剩了,为什么还能在高价位振荡,就是出口支撑这个需求。

二是内需中过于依赖投资需求。现在世界经济增长10%的话,投资需求增长大概拉动3个点,消费需求增长大概拉动7个点,而中国是如果经济增长10%的话,7个点是投资需求拉动的,3个点是消费需求拉动的,和国际趋势刚好反过来。这是有客观原因的,中国是一个工业化和城市化加速发展的社会,历史上发达国家走到这一段,也是投资需求比其他要快,但是没有像我们国家投资增长这么猛,时间这么长。改革开放30多年平均固定资产投资年增速13.5%,比世界高出一倍,2003年以来中国固定资产投资需求从来没有低于24%的,这使得我们经济带有浓厚的投资驱动性。世界银行对中国和美国做了评估对比,认为两个国家都是内需不足,但是美国内需不足主要是投资需求不足,私人资本是不听政府的,所以动员私人投资信心比较难,世行认为消费需求在美国实际上过旺了,美国人需要改变生活方式。反观中国,主要是消费需求不足,认为中国比较容易刺激投资增长,因为金融资源88%在国家手里控制着,国家经济命脉基本上在国有企业。但是,这一轮扩大内需的实际做法美国和中国刚好搞反了,美国还在刺激消费,中国还在刺激投资,这样的结果是使原来就失衡的结构更加失衡。我们去年固定投资33%,而且刺激的都是“铁公鸡”,基础中的基础,这种投资对通货膨胀的压力非常大,对就业带动弹性很小。

三是国民收入出现分配上的深刻的结构性矛盾。它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宏观,一个是微观。宏观上就是大格局出了问题,国民收入分配是在政府、企业和居民三者中间分,每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有很多数据,其中有三个数据一定有,即反映企业活跃程度的GDP增长速度,反映政府收入增长速度的财政收入增长速度,以及居民收入,历年中哪个增长最快?是财政收入。财政收入差不多是GDP一倍了。从微观上看,居民收入内部差距越来越大,基尼系数越来越高。基尼系数是指国民收入分配占比中20%的居民占多大。基尼系数如果是20%,这就是平均主义,但是,到40%就是警戒线了,等于说20%的人拿了40%的国民收入,那意味着剩下80%的人只去分60%,那肯定差距太大了。我们国家基尼系数是从1995年就过了0.4,进入新世纪,我们基本都在0.47到0.48这个水平,实际上说明收入差距越来越大。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国民经济高速增长带来的好处更多更快地给了有钱人,越有钱的人,他消费占收入的比重越低,他的大部分钱用于投资,用于储蓄,用于购买保值品去了,而国民经济当中消费肯定是不足的,内需不足,增长动力就有问题。所以说收入分配差距问题不仅影响公平,同时影响效率,影响经济增长了。

四是城乡差距太大。城市化率低不可怕,可怕是城乡差距太大了。城市化率低可以慢慢发展,城乡差距一旦大了,社会结构对立也就变大了。中国城市化率水平还是比较低的,60%居民现在还是农村居民,大概有7亿人。2008年国家统计局公布数据显示,一个农民纯收入相当于一个市民一年平均可支配收入的30%,换句话说就是3.3个农民才顶一个市民。需要注意的是农村和城市家庭是不一样的,农村家庭是一个生产者,要投资,要买农具,要生产资料,而在消费能力上就比城里人差更远了,大概4.5个农民相当于一个市民。长此以往,对中国的发展是极其不利的,经济增长的需求动力长期依靠40%左右的城市居民收入在支撑着,60%左右的农村居民和国民经济增长不相匹配,在随着国民经济增长下来之后,消费动力、消费需求会越来越不足,进而出现一种结构性扭曲。因此,我们现在扩大内需的一揽子措施,很重要一点是刺激农村需求,送家电下乡,送汽车下乡,这说明我们知道这个问题在什么地方。但是,我们必须要清楚一点的是,问题的本质不是送什么东西下乡,而是要有效地提高农民收入。

责任编辑:刘晓楠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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