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魁：当前经济形势与企业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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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时间，大家对经济形势的判断、看法不一，对企业发展的决策到底如何适应经济形势要求大家也有分歧。我将结合国际国内的情况讲讲经济形势，并根据我的理解谈一下企业发展问题，希望大家能有所受益。

当前经济形势

对现在经济形势的看法，大家分歧非常大。近来，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策划“中国经济信心之旅”，邀请部委领导、著名经济学家、知名企业家和媒体总编辑在全国各地进行中国经济形势报告巡讲，是为了提升大家的信心。大家对经济发展的信心是非常重要的，总理说信心比黄金还重要。但我们对经济形势应该有一个客观的分析。总的来说，国际金融危机还未见底，甚至还有蔓延的趋势，对我国的冲击不容小看。

谈到经济发展，总在讲GDP的增长速度，这个数字真的有那么重要吗？GDP的增速的确非常重要，中国诸如民生等许多问题，只有在发展中才能得到较好解决。今年有610万大学毕业生，如果经济发展速度上不来，就业问题不解决，还怎么能解决民生问题呢？所以一切都要靠发展。我国GDP增速呈逐步回落的态势，虽然我国GDP增长是正增长，不像美国、日本负增长，但增长速度从2007年的最高峰13%，回落到2008年第四季度的6.8%。尽管6.8%的速度并不低，但和13%的速度比起来，基本上就是腰斩的，就像本来车速120码，突然刹车到60码，人难免会泛恶心，很多东西就会不协调。中央提出来2009年要保八，就是GDP增长速度要达到8%左右，要完成这个任务，现在来看还是要付出很大努力的。一季度已经结束了，数字还没有出来，但可能会低于7%，甚至有可能比去年第四季度的6.8%还要低，从这个情况来看是不容乐观的。如果一季度在7%以下，那么二季度不可能突然提高太多了。假设上半年只有7%的增速，那么下半年需要达到9%，全年才可能达到8%，而9%不是很容易达到的数字。

我们分析一下GDP的三驾马车。我们把用支出法计算来的GDP创造的财富分解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投资，创造的财富很大一部分用于投资，投资是为了未来的消费；第二部分是出口，是让别人消费的；第三部分是国内消费。我们一般称之为三驾马车，如果投资不行，出口也不行，国内消费又上不去，那么GDP就无法增长。现在可以说这三驾马车里的出口和消费这两匹马跑得都不太好，唯有固定资产投资还是一马当先，维持正常。2008年上半年固定资产投资增长26.3%，前三季度是27%，全年是25.5%。就是说，固定资产投资增长到第四季度才下来，但也还增长了20%以上。如果全年达到25.2%，跟2007年相比，基本上持平，没有明显下降。曾经某些年份或者某些季度，特别像2004年固定资产投资增长了40%以上，就有点投资过热。今年前两个月的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增长26.5%，维持得不错，可是我要提醒大家，虽然这驾马车看起来还比较正常，但要防止马力不够。固定资产投资分为以下几部分。一是制造业投资，这是最大的一块，占了1/3以上，甚至达到40%。而制造业投资与去年相比是明显下滑的，前两个月只有25.4%，比2008年前两个月下滑了5.2个百分点，有一些地方的制造业投资甚至是负增长。哪些投资属于制造业？比如说汽车企业增加一条生产线，钢铁企业增加一个炼钢基地，制药厂增加一个生产车间，这都属于制造业投资，就是说，制造业会扩大产能，或者是帮助产品升级换代。与制造业投资相比，更不容乐观的是房地产开发投资，前两个月只增长了1.0%，而去年的增长在10%以上。我认为，中国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要靠房地产行业，否则经济很难能恢复到高涨的局面，因为房地产是一个支柱产业。房地产投资是非常重要的，房地产投资大概是占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的20%-30%。现在上升最快的就是基础设施投资，制造业、房地产业投资都在下降，所以投资要持续的马力也不容易。

再看第二匹马——出口。在2002年到2007年这轮高速发展中，出口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它从一匹小马成长为一匹大马。据测算，2007年出口拉动的GDP至少是三个百分点，GDP增长了13%，约1/4靠出口来带动。如果没有出口拉动，我们的GDP增速会少三个百分点。目前看来，经济全面复苏是不容易的，因为90年代以来全球经济的发展是中国生产、美国消费的模式，而这种模式现在无法维持了。美国人哪来那么多钱消费？中国人生产赚了钱，不消费，外汇储备回流到美国，借给美国政府和美国人民消费，就这样，美国人不断借钱消费，中国等国家不断生产，赚了钱又借给美国人。现在出口下滑得很厉害，2008年出口只增长17.2%，与2007年25.7%的增长相比增幅显著下滑，而今年前两个月下降了21.1%。从经济繁荣程度来看，沿海地区比内地回落幅度更大。东莞原来一张床位每月要200多块钱，现在50块钱都没有人住。更有意思的是，2009年前两个月进口下降34.2%，比出口下降得多。这可能预示着，未来几个月我国的出口还会不好，因为中国进口的很多货物是用于组装加工再出口的，两头在外，特别是一些IT产品，如苏州、昆山等地是电脑组装基地，先进口液晶面板、主板、芯片，组装的产品又出口到美国去。所以，很多进口的东西是为了出口。不进口就意味着未来几个月的出口订单没有拿到，也就预示着未来几个月的出口可能还不会好转。与IT产品等非日常消费品的出口下降相反，服装类等日常必需品出口已经开始回稳。有人说这是土豆效应，就是说经济不景气时，那些奢侈品的消费最先被压缩，如汽车、笔记本电脑、数码产品等先不购买或更换了；但土豆是必须要吃的。可是，数码产品出口没回稳是不乐观的。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特别是2006年、2007年，我国GDP增长的三个百分点是出口带动的。高负债消费使美国人均信用卡负债约3000美元，美国人不消费了，我们要怎么办？

第三驾马车——消费，现在看来跑得还行，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温和下滑。2008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21.6%（正常情况下的名义增长率应该在15%以下，13%、14%是正常的），扣除物价上涨因素达到16%，高于正常水平。要消费就一定要有钱，2002年到2008年，中国人的确赚了钱，而且2002年到2006年的5年间高增长、低通胀，收入增长很快，农民工工资翻了一倍。2009年的前两个月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15.2%，扣除物价因素达到15.8%，只是温和下滑。物价下滑不是个好事，意味着未来一两年内我国通货紧缩的压力还是很大。CPI和PPI双双负增长，说明大家没有信心。现在，不仅农业品价格下降，工业品价格也在下降，现在5000块钱就能买个52寸液晶彩电，一年前还要1万块。由于现在失业率上升，不失业的人实际收入在下降，很多人都会紧缩开支，至少对消费保持一个谨慎、观望的态度。所以，我认为国内消费将会持续下滑。很多人判断国内消费将上升，因为国内在扩大消费需求，但我认为可能会事与愿违，国内消费将会下降。我做这些判断，对接下来我分析未来两年中国经济形势是很重要的。因为不管怎么样，消费最终靠收入来决定的，如果收入上不去，消费一定不行。最近，很多企业在裁员、减薪。我做了一个小调查：春季农民工返乡后，是留在家里的多，还是出来打工的多？结果是大部分农民工选择出来打工，还是很多人找到了工作，但工资下降了10%左右。

再看生产方面，生产似乎回稳的迹象比较明显，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一二月都是在显著下滑的，但3月份好像开始回暖。2008年上半年增长16.3%，正常情况应该是12%、13%，导致大规模的库存，不仅是钢铁、煤炭库存，连收废品的都在囤货。去年十一二月下降很明显，增长只有五点几。今年前两个月，工业增长3.8%，是历年最低的，连1998年受亚洲金融危机影响时工业增长也达到8.9%。由于一二月份工作日比去年少，同比下降5.2%，但3月份似乎有所缓解，3月份的数字没有出来，根据我们的调研来看，3月份很多企业似乎开始恢复增长。有些数据是骗不了人的，如用电量、税收增长、外汇储备等。从用电量来看，用电量还在下降，但降幅收窄。去年11月和12月分别下降9.6%和7.9%，1-2月发电量同比下降3.7%，3月份同比减少0.71%，但3月下旬发电量同比下降幅度较大。总的来说，三月份比一二月份要稍微好一点，问题在于可不可持续。

有些人认为“五一”放七天假，消费就能上来。这在经济学上是解释不通的。决定消费的不是闲暇，而是收入。人们有再多闲暇，但没有收入，照样不会消费。农村人有的是闲暇，但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过去10年来，农村人的消费占全部消费的比重在下降，农村的人均消费是城市人均消费的1/3。你说是城市里人忙，还是农村人忙？消费还是要靠收入，如果消费上不来，生产就不行。生产不行的话，就得通货紧缩。2009年前两个月CPI比上年同期下降0.3%。PPI也一样，钢材的价格可能下降到10年前的水平，有色金属也在下降。物价下降对消费者来说是好事，但对生产者不是好事，生产者一看这个产品老降价，没有利润就不生产了。我们都是双重身份，8小时内是职工，8小时外是消费者。如果企业不生产了，裁员、减薪，消费就没有了。我们认为，特别像中国这种发展中国家，物价处于一个持续温和上升通道是最好的。总理说信心比黄金还重要，信心怎么体现？不管是PPI还是CPI，能够持续温和上升，人们就比较有信心。股票也一样，温和上升——慢牛，股民就有信心，要是老涨10%，股民心里也发毛。

未来经济走势判断

对未来经济走势，我轻易不做判断，因为很难说正确。现在，有人说经济学基本上就是伪科学，经济学家就是大仙。我是学理工科出身的，后来才学经济学，我一直说经济学离科学还有相当的距离。我判断，中国未来经济走势可能是U型，而不太可能是V型。现在经济增长下降可能见底了，如果未来还要下降的话，也离底不远。问题是这个底不太可能是一个尖底，而很可能是一个平底。V字型是尖底，不太可能从谷底一下上升到9%、11%、12%的增长。因此，很可能是一个平底，去年四季度GDP增长6.8%，今年一季度增长6.1%，像小锯齿一样的小波动，但基本上是一个平滑的底。这个平底会维持一段时间，然后再往上走。有的经济学家认为是V型走势，认为经济迅速反弹，下半年增长很快了，也许还会出现通货膨胀。我觉得可能性不是很大，理由有以下几点。

首先，内需可能处于一个持续温和下滑的态势。中央把经济增长的希望寄托在扩大内需上面。如果内需能扩大，我想中国经济就会是一个尖底，然后就V型反弹了。但可能会事与愿违，内需可能会下滑。我所说的下滑不是绝对下滑，而是增速下滑。如果实际国内消费需求增速达到15%，我们可能会回归到正常。如果只有12%、13%，甚至是低于正常，内需就会下滑。我分析了一下过去30年的经济发展，国内消费需求的增长速度能维持15%以上的时期很少。而且我们的消费增速与GDP增速和工业增速相比会滞后一段时间，就是GDP增速下滑从去年年中开始，接着是工业增速下滑，而消费增速下滑会晚几个月，会从今年开始下滑。实际上，从第一季度的数据已经看出消费增速下滑了。如果消费下降，那么经济增长8%的目标就可能完不成。

拉动内需，要靠政策来刺激消费。什么政策能够很快地大规模地刺激消费？目前，我们还没有找不到。现在出台了政策，如家电下乡、汽车下乡这些刺激政策，但农民的消费潜力到底有多大？这是一个问题。消费主要还是在城市，或是农村人到城里打工，在城市里消费。家电下乡能起多少作用？一个彩色电视机有13%的补贴，如果一台2000元市场价的电视机，就有260元补贴，但CPI、PPI在下降，即使没有260块钱的补贴政策，价格本身就在下跌，所以家电下乡对刺激消费起不了多大作用。汽车下乡有意义吗？如果汽车价格也在下跌，而且汽车是一次购买长期使用，集中释放完就没有了。所以，“五一”放长假能不能刺激消费？能！但5月1号到7号消费完了，5月7号到5月30号就不消费了。我们分析数据得出，1999年起实行双休日，并没有促进消费，因为人们在双休日消费了，非双休日就不消费了。从长期来看，消费增长并不乐观，而且消费中的汽车消费是一个很大的未知数。从今年第一季度来看，汽车消费比较旺盛，但主要是小排量汽车，这与我国出台1.6L以下汽车消费税减半有很大关系。这是不是集中释放？如果集中释放完了，消费能不能跟上？更主要的是很多企业产能阶段性过剩。

其次，出口到底能不能止跌回升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现在，服装、食品等产品好像已经起稳了，其他商品能不能也回升？现在看来，想要恢复到过去几年的每年20%以上的出口增长，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涉及到对欧美经济的判断。我国出口主要对象是欧美，我判断欧美未来经济走势是L型的，现在它们的经济在谷底，未来几年没有希望往上爬，可能是零增长，甚至是连续几年的温和负增长。美国要恢复到过去3%的增长，基本上是一个梦，至少在奥巴马第一个任期没有可能，顶多增幅在0上下波动。如果欧美经济不增长，怎么能指望它们消费呢？怎么能指望它们进口中国的日用品？